互聯網是否會搶走報紙的圖片專題優勢？
——一名專注專題攝影老記者的困惑與思考

□ 文/朱熙勇

互聯網是否會搶走報紙的圖片專題優勢？
——一名專注專題攝影老記者的困惑與思考

□ 文/朱熙勇

在紙媒刊發圖片專題，有時稿費僅數百元，有些記者認為“出力不討好”。與此對應的是，面對優秀圖片專題，一些網站動輒開出四位數的稿費。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圖片專題的生產與傳播鏈條是否會發生改變？攝影記者何去何從？

圖片專題 互聯網 攝影記者

為何新聞網站選擇培育圖片專題？

2014年3月1日，新浪圖片“攝氏2013度”報道攝影師大典在北京舉行，20名入圍攝影師的圖片專題，經過層層篩選后產生年度致敬報道攝影師獎、年度深度報道攝影師獎、年度潛力報道攝影師獎3個專業大獎。該大典力求打造“有溫度的視覺”，鼓勵有理想的報道攝影師們，堅守內心寂寞、記錄時代體溫。大典同時啟動下一年度的新浪圖片創作基金，資助攝影師完成特定拍攝項目。

其實早在幾年前，許多網站就已經意識到原創視覺圖片的重要性，紛紛開設圖片頻道，并高價征集圖片故事（圖片專題的表現形式之一），少則一組2000元，獨家且有深度的高達5000元。有的網站還聘有專職深度報道攝影師，這足以說明圖片故事這一形式受到認可，同時圖片故事的質量和深度也成為網站影響力和實力的標志。

以騰訊網為例，該網新聞中心專欄“活著”開網絡新聞視覺原創之先河。欄目堅持紀實攝影路線，圖文品質精良。自2010年5月1日開辦以來，累計推出近300期紀實圖片故事，題材覆蓋中國各階層人群，反映社會現實，透出強烈的人文關懷。

各網站刊發的圖片故事一般是從全國花高價征集而來，不但圖片質量要求高并且稿子必定有深度，以滿足其影響力和點擊率方面的需求。比如騰訊網“活著”欄目，平均每期瀏覽人數為200～300萬人次，平均參與評論人數為2萬人次。

由此可見，新聞網站已選擇拋開新聞碎片和公共信息，轉而開創圖片視覺和原創，向圖片專題要影響力的路徑。

紙媒拍攝圖片專題的記者越來越少？

圖片專題本是紙媒的傳統和優勢，但在實際操作中卻不盡如人意。以筆者工作的城市——武漢為例，堅持圖片專題的攝影記者正在逐漸減少。

首先，有人認為，拍攝圖片專題“吃力不討好”。相對于單張新聞圖片而言，拍攝圖片專題要花費更多的精力和時間，一組圖片專題稿費一般僅有數百元，與付出不成正比。

其次，目前傳統媒體的攝影記者被迫“瘦身”或跳槽已較普遍，不少攝影記者對所從事的專業前景和發展趨勢感到迷茫。特別是市場類平面媒體的記者人心浮動，很難靜心。

再次，相對于網絡而言，傳統紙媒版面容量有限。即使是專業攝影刊物，一個整版只能發6至9張照片，其中僅有一張能得到放大強化，其它的圖片不得不弱化處理，看上去主次分明，其實削弱了表現力度。對于《楚天都市報》這樣小開版面的都市類報紙，照片內涵就更難以展現：一組有深度的圖片，即使整版刊發，往往只有一張照片能得到舒展，其余則只能縮小如郵票般大小，即使編輯選擇用連版來刊發，但故事仍然沒有網絡講得充分。

紙媒記者仍要專注圖片專題的影響力

圖片專題的主題直接決定這組圖片的價值和影響力。它可以是當下這個時代的濃縮，把最具有象征性最深刻的一個社會剖面，通過具體的人物或事件凸顯出來，讓人窺一斑而知全豹，也可以是生活的一隅。筆者認為，可以從三個方面來判斷圖片專題的主題：

1.判斷主題傳播區域。每當記者拿到選題時，首先研判一下這個選題的關注人群，是地域性的還是全國性的，如果是地域性的，那么該選題應該切入貼近性，引起特定地區讀者的共鳴；如果是全國性的，則要突出主題的易懂性和共通性，以便于在更廣大的范圍內傳播。

2.判斷主題中人物是不是大時代背景下的典型人物。如何表現生活在大歷史和大時代背景下的小人物的命運，是當下攝影師研究的課題。時代的特殊性使人的命運撲朔迷離。往往富有故事性的小人物最容易打動讀者，攝影師需要對人物的各個側面進行挖掘，以完整講述他們的故事，更加豐富地展現他們的命運。

武漢65歲的袁祥珍在過去幾年時間里，每天五六點就起床，徒步數公里送快遞，經常忙碌到深夜12點才能睡覺，辛苦的快遞員工作只是為了盡早還清兒子的高利貸債務。拿線索時，筆者和文字記者都有些吃不準，因涉及高利貸，并且左鄰右舍對她也有些議論。人物并不高大，看上去不像“重大典型人物”，但筆者認為袁祥珍依靠誠實勞動來歸還債務的樸素理念，一樣可以感動讀者，所以深入袁的生活，拍攝多張照片，配合文字記者的報道，2014年1月12日以《快遞奶奶艱辛的還債路》為題在《楚天都市報》首發，立即引起國內許多媒體關注，《楚天都市報》記者分別與債主交涉，債主們表示愿意終結利息。

在短暫地安穩兩個月之后，快遞奶奶的生活又回到了原點。為躲債，母子倆曾在初春的寒夜宿于郊外車上。老人哭著再次向媒體求助。面對這一情況，媒體進行重復性報道已無意義。記者只能更深入地走進老人的生活，更深層次地挖掘新聞背后的故事，才能再次引發社會關注，幫助“快遞奶奶”改變命運。

筆者分析了此前對“快遞奶奶”的報道及圖片故事，發現僅僅停留在快遞人的工作程序之中，只反映了老人為還債所受的辛苦，并不能充分表達老人的內心：重債之下的靈魂折磨。比如，老人的兒媳婦因債出走，孫子多年寄養他處，拒絕與奶奶爸爸相認；又比如老人把守大門，防止兒子深夜被債主們帶走……

3月25日，筆者的圖片故事《快遞奶奶艱辛的還債路》發表，再次引發關注。《工人日報》以《武漢“快遞奶奶”的艱辛還債路》為題轉載。經該報推薦，袁祥珍得到“天天正能量”大型全國公益活動的特別關注，獲評“天天正能量”一等獎。6月，央視“熱線12”和 “夕陽紅”欄目均派來攝制組對快遞奶奶進行貼身采訪。8月中旬，上海一家快遞公司的老總專程給快遞奶奶送來工作制服，該公司武昌水果湖地區的快遞業務由老人代理，從此老人由游擊隊變成了正規軍，生活得到改善。

3.判斷主題是否具有時代特征。每一個時代都有特征。攝影師只有找到契合時代脈絡的選題，專題才有厚重感。

隨著高校擴招，各地高考錄取率一再獲提升。每年都有大批學生畢業后“飄”在城市里，他們由天之驕子變為普通勞動者，但仍在追夢。2012年8月起，筆者將鏡頭對準租住在武漢城中村“膠囊公寓”里的年輕人。一棟6層、共300多平方米自建樓房被房東隔成了55個小房間，最小的一間面積僅有4.5平方米。租戶大都是剛剛走出校園，在武漢艱苦打拼的年輕人——在急速的城市化進程中，這樣的年輕人數以百萬計。筆者經過三個多月深入采訪，與“膠囊公寓”里的年輕人一起吃飯生活，甚至幫他們搬家，一點點得到他們的認可，得以進入他們的隱私空間。膠囊公寓的窘迫只是一種表象，其背后是普通青年人向上流動的通道已越來越狹窄，這才是專題思考的深層社會問題。

四個能力確保圖片專題深度

1.具有“新聞眼”。 “新聞眼”是西方新聞界對新聞敏感的一種形象比喻，意指目光敏銳，能看到有價值的新聞事實。攝影記者要具備有別于文字記者的獨特“新聞眼”，主要表現在對視覺形象的特殊敏感、價值判斷與形象判斷同步和對瞬間形象思維的強化與定格。

2.具有獨立完成深度報道的能力。未來傳統媒體的讀者將進入深讀、精讀時代。未來對攝影記者的要求將更專業、獨立、有思想。獨立完成一些重大而具有一定深度的選題是優秀攝影記者的必備能力。

3.甘于寂寞，坐冷板凳。作為一名深度報道的攝影記者，要“靜心專一”。雜念多不容易拍好片子，浮躁拍不出好專題。筆者的《中國式的水上瑜珈》獲第七屆國際新聞攝影比賽文化及藝術類組照金獎，為了獲得這些影像，筆者跟隨所拍人物從空中到水下，在游泳館、在東湖景區……從夏到冬，一拍就是兩年，期間的寂寞只有自己知曉。

4.具有多個展示自己作品平臺的能力。在一個攝影記者的職業生涯中，要想拍出真正令人滿意或有影響力的圖片專題，需要跨越的時間很長，少則數周，多則數年，這期間所花的精力和費用與服務的單位所給的稿酬往往不成正比的。只有熱情沒有資金支持，做圖片專題談何容易？所以攝影記者的作品首先滿足所供職的報社需要之外，通過各種方式在網絡、報紙、雜志等多個平臺上展示作品，從精神和物質上保障攝影記者進行深度報道的動力和熱情。（作者是《楚天都市報》攝影部副主任）

編 輯 翟錚璇 90555319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