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的詩

我負責制造沉默

我負責制造沉默

如果有太多的聲音

一起響起

我負責制造虛空

如果世界

被擠得太滿太滿

我負責制造靜止

如果人們都在

不停奔跑

如果人們開始相愛

那么

我也負責制造

一些自由

這么說我好像在夸口

實際上有時

我也放棄

我自己

當別人把名字描成金色

我把它丟在草叢

令它遺忘

我住在月亮的背面

我的心太小了

我的心太小了

小得就像

一粒褐色的芝麻

落在我走過的

路的縫隙里

即使它叫我

我也會聽不見

一個沒有心的人

耳朵又有什么用

何況它可能

也睡著了

漂流在它的夢里

途經一座座白色的燈塔

也許有一天

它忽然醒了

在一片芒草叢里開著花

一個路過的人說：

看，這是誰的心，這么孤單

【注】“我的心太小了”是谷川俊太郎詩句，出自《我的心太小》。

在上班的路上看見早霜

我應該記錄下

我們一起度過的這些冬日

即便沒有末日

它們也會一去不返

良辰美景奈何天

美景自然也包括：

車窗外枯草地上

早霜一掠而過的銀白

時隱時現的遠山

被污染河流的漆黑如墨

那河水，竟然在寒風中

泛出美麗的粼粼細波

真是令人心碎！

知道嗎 當我想到

生命不知來處，如同額外之吻

會覺得，呆在這樣一節車廂

按時被它載著飛馳來去

也是一件奇妙之事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顆

運行規律的小行星

而你是離我最近的另一顆

……

世界懸而未決

然而無關緊要

相約去喜馬拉雅

在睡意沉沉的早上

或百無聊賴的下午

我們相約去喜馬拉雅

一想到那遙遠的路程

我們就精神抖擻，從床上一躍而起

但今天，還是要先去上班

每當心灰意冷

生活的眉目越來越模糊

我們就相約去喜馬拉雅

去，一定要去，我們齊聲說

但也要先去買菜，

準備好今天的晚飯

晚飯之后，另當別論

想離開一個人

就與他相約去喜馬拉雅

在迷宮一樣聳立的狹隘山口

天風浩蕩，好與他分道揚鑣

這樣才算是大路朝天

各走一邊

想與某個人一條道走到黑

更要去喜馬拉雅了

還有比這更長更難更適合你們的決心的路嗎

走到那里，人生也就差不多了

【主持人的話】

姚風的詩扎實、樸素、有力，有豐富的歲月含量和人生基礎，有態度但不叫囂，有諷喻但不乖張，堪稱正大。

小啞有一顆詩心，因此無論她敏感于何事何物，皆可成詩。“一個沒有心的人/耳朵又有什么用”，何況她還知曉節奏的秘密。

——朵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