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黃龍峴

傅存中

黃龍峴是個不能不去的好地方，不僅風光秀麗，而且有著許多迷人的傳奇。

小車從東山出發，拐過幾道彎，繞過幾個惱人的堵點，約莫一二十分鐘工夫，就漸漸掙脫潛意識中的束縛，逐步遠離城市的浮躁和喧囂，駛到湯銅路上。

這是一條橫貫江寧東西的大動脈，和南京城南的將軍大道以及寧馬高速交接互通，并將與句容、安徽接壤的幾個重要街鎮串聯在一起。雙向六車道，水泥路面平坦寬綽，視野開闊，中間的綠化隔離帶打造得像模像樣，路兩邊的綠化雖有人工雕琢的痕跡，但看起來使人很舒暢。

從湯銅路上轉向黃龍峴的山間公路，稱為西部旅游干線，是為開發黃龍峴的旅游資源新近鋪設的。黑色瀝青路面，黃色和白色的標線異常醒目，一邊還留有山地自行車賽道；沒有湯銅路那樣寬闊，卻也能讓兩輛旅游車相對而行。公路沿著山體曲曲折折，上上下下，一路蜿蜒伸向夢幻般的遠方。尤其是路兩邊那撲面而來的濃郁綠色，更加令人訝異。

這里位居寧鎮丘陵腹地，山不很高，亦無多少石頭，觸目所及，滿是常綠喬木，負勢競上，密密匝匝、蓊蓊郁郁的，這也確是名副其實的青山了。小時候讀到“遠山如黛”，異常驚喜；現在可以再加上一句“近山新青”，其味更濃。雖是大片大片的綠，但隨著光線轉移、山體方位和山勢變化，綠的味道也不盡相同。樹木濃密處顯得墨綠深沉，頗有城府；稀疏處或陽光照射得到的地方，卻是青翠逼人，充溢著朝氣和活力；更有那疏密相間之處，或墨綠，或青綠，或淺綠，或綠黃駁雜，盡情展現成熟的魅力。“青山”二字作為一種傳統文化的元素符號，其在古今詩文中的描摹比比皆是，諸如“兩岸青山相對出”、“客路青山外”、“青山郭外斜”、“青山遮不住”之類，雖屢屢“謀面”、吟誦，卻始終不甚了了，見解膚淺得像碟中之水。如今有機會真的和“青山”零距離接觸，并且敞開心扉對話，總算開了一點竅，有了一番新的解讀。

此外，黃龍峴山間的綠，不只色彩富于變化，而且綠得高端有氣勢，綠得真實而直接，漫山遍野，鋪天蓋地，所有一切統統都被籠罩在一片蔥蘢之中。這種綠色絲毫沒有人工的小家子氣，都市的公園和小區里也不乏有綠，但那只是點、線、條、塊的勾勒，意猶未盡就被迫打住，讓人掃興。而這里的綠，卻是潑墨大寫意，盡情揮灑，酣暢淋漓。這是天工，是大自然的手筆，它在“塊”和“面”上做足了文章。坦坦蕩蕩地釋放它的博大、傲岸和多才多藝，用如椽巨手，洋洋灑灑地繪就這幅宏偉畫卷，沒有落款也沒有盡頭。

小車像甲殼蟲一樣，在綠色隧道中穿越；人也仿佛穿越到四周全是原生態的蠻荒時代。城市生活久了，難免對其浮華外表里裹挾的喧囂和功利，產生厭倦之意。備受塵世困擾的疲憊心靈，不妨到這里來尋得一分寧靜和閑適。

大片大片的樹木，調節了山區的氣候，也涵養了豐富的水源。這里的空氣像潔凈玻璃一樣通明透亮，絲毫感覺不到一點點的混沌迷蒙，有著極高的分辨率和能見度；而且顯得溫潤而清新，還透著絲絲馨香和甜甜的味道。打進山后一直搖開車窗的驢友笑著說，負離子真多，懸浮顆粒物0.0！吸一口，直入肺腑；再吸一口，舒心爽氣；連吸三口，你可能就會寵辱皆忘、飄飄欲仙！話雖有點夸張，仔細想想也不無見地。在鋼精水泥森林里，在十面“霾”伏中，當呼吸新鮮空氣逐漸成為一種奢望，你為今天是否非要出門而糾結時，你能這樣暢快地吐故納新嗎？你能享受到這樣高標準的天賜“福利”嗎？

豐富水源通過地下水系匯聚到山麓，形成一個個小型水庫和山塘，如同珍珠一般散落山區各處，黃龍潭、蟠龍湖、戰備水庫、牌坊水庫等等，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車窗之外，除了綠色山光，還有清粼粼的水色一路相隨。

回首窗外，依然是綠色主調，不禁使人想到了李白的名句：“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撇開詩中蘊藉的其它情愫外，目光所及的一切勝景，都被詩仙那寬廣的視野所囊括了。

不時有農舍掠過，有一棟獨踞的，也有兩三棟毗連的，均是白墻黛瓦外加小院落的二層小樓。頭枕松濤入睡，耳聞鳥鳴醒來，這些村民也算是在人間仙境里過日子了。

直覺告訴我們，有著千年歷史的古村落黃龍峴快要到了。

黃龍峴真的到了。

它實際上是一個群山環繞的小山村，左手一指，百畝茶園；右手一指，萬竿竹海。四五十戶村民，百十來口人，整個社區像這樣的自然村有二十多個，散居在方圓八九平方公里的地域內。黃龍峴因打造金陵茶文化特色旅游村，住戶相對集中一些。造型別致、富有園林風味的茶文化風情街，業已建成。街道不長，兩邊的茶社、酒家、旅店和便民超市，其建筑形式精巧，依著山勢高低錯落；門窗和各色各樣的匾牌，也設計得古樸可愛。坐立街頭的三座無人售貨亭，其形象和色彩有點卡通的意味，里面擺滿了山貨，陸郎茶干、草雞蛋、小包裝茶葉、小把粉絲以及竹木制作的小玩具、小家什等，應有盡有，購物、付錢、找零，全套“自助”。

房屋是整飭一新了，極富鄉土氣息，又不乏時尚意味。街面清爽整潔，無一絲雜物，街頭的仿銅雕塑似乎也在招呼客人駐足。社區旅游服務中心也設在這里。倘若站在高處，一眼望去，這條風情街仿佛是一件玲瓏剔透的工藝品，鑲嵌在群山的懷抱中。

黃龍大茶樓是非去不可的。黃龍峴周邊擁有茶園兩千余畝，所產茶葉，品質優良，遐邇聞名。這里依山傍水，土質適宜，窩風朝陽，生態環境極其優越。春秋兩季，生產的茶葉經過精采細摘，完全用手工炒制。龍毫茶白毫顯露、甘滑柔順；龍針茶外形光潤，綿甜爽口，沖泡后，湯色碧綠透明，滋味鮮醇且香氣悠遠，沁人心脾。炒茶的師傅說，可惜你們來晚了一步，秋茶剛剛采過，不然的話，茶葉自摘自炒，可以好好地過把癮、嘗嘗鮮。茶葉采不著，你們可以乘坐電動觀光車，到茶園、竹海里逛逛呢！

茶樓有兩層，是個水榭式建筑，緊鄰黃龍潭。據介紹，該建筑使用面積七百多平米，可同時容納一百二十多人品茗問茶。臨街是和牌坊造形差不多的門臉，有橫梁、立柱卻無斗拱，橫梁上寫著茶樓名，立柱楹聯刻有兩行瀟灑飄逸的行書，道是：“一杯春露暫留客，兩腋清風幾欲仙”。穿過陳放多張竹木桌椅的茶廳，沿著木質樓梯拾級而下，便可至樓底一層。樓上樓下皆軒敞明亮，邊角之處，有一些竹木花草和太湖石之類的配置，點綴得體；樓下醒目處，茶圣陸羽手捧茶盅、形神兼備，正在向造訪的茶客，娓娓訴說著千年茶道的演變和傳承。整座建筑因無墻壁遮攔，講究自然采光，又不失幽靜，看來設計的人是動了一番腦筋的，確是安閑休憩的好去處。

黃龍潭就在眼前。為何取名黃龍？這里面有一段掌故。相傳天妃圣母媽祖在世時，海上怪物晏公時常興風作浪，打劫過往漁舟商船，禍害百姓。一日，媽祖在長江口忽見波濤洶涌，船只搖晃幾至顛覆。只見前方海浪中立一金冠繡襦、黑髯突睛之神作怪，媽祖知是晏戌子，不動聲色與之抗擊。晏公畏懼媽祖神威卻心中不服，變成一條黃龍繼續作惡。媽祖大聲念道：“此妖不除，風波不息！”便施行法術，將黃龍降服到江東的叢山峻嶺之中，并命青龍、白虎諸神監管守護。這黃龍潭即是當年晏公飲水沐浴之處。

再后來，晏公聽從媽祖教誨，終于改邪歸正，做了許多好事。元末時候，朱元璋造反被圍困在金陵城下，后只身逃出重圍潛入山區，以圖重整旗鼓再戰。不料在黃龍峴一家茶館，又遭歹人識破遇險，處境艱危，幸得晏公及時施救才得以脫身。大明王朝建立，這個自小放牛又做過和尚的開國皇帝，念念不忘救命之恩，在此建造晏公廟，并豎立牌坊，旌表后世。

而今廟宇牌坊早已傾圮，只存遺址以及有待考證的數座柱礎和幾塊條石，緊緊鏈接山里人遙遠的記憶。黃龍峴、黃龍潭、晏子村、牌坊等這些地名，糅合著許許多多的傳奇故事，定格成為深厚的文化積淀，一代又一代，流傳至今。

傳說畢竟只是傳說，黃龍潭不過數十畝水面，晏公果真在此處飲水，還不夠它淺淺呷一口的，更不必說沐浴了。

黃龍潭的水絕少污染，水質特好，和周遭綠色融為一體，清明澄澈，縹碧可愛。游魚水草，歷歷可數。微風拂過，吹皺一泓秋水；波光山色相映，湖面顯得嬌嫩柔和，綠意盈盈。村民們早已不在黃龍潭用水了，此處專供游客觀光垂釣。

平時，工作、學習、生活，日子過得忙碌而瑣碎。同行白眼，上司傲慢，諸事不順，還有家長里短、雞毛蒜皮，總之是胸中塊壘難釋。不如在閑暇之余，來一次說走就走的短途旅行，帶上家人，再約上三五知己，來這個民風淳樸的小山村，給自己心情放個假。或徜徉于茶園、竹海之間，低吟長嘯；或茶樓小坐品茗，談天說地、議古論今；或默然獨坐，臨淵羨魚，卻不思退而結網；或在芳草萋萋的黃龍廣場支個帳篷，和眾多驢友分享田園野趣，等等。這些無疑都是你明智的選擇。古人早就深諳游歷可以改變性情之道，寄情山水并樂此不疲。一千五百多年前，一篇寫景的駢文中曾說過：“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返。”當今時代，旅游作為一種文化，更是得到大眾的認同，已經成為人們社會生活的熱點和難于割舍的情懷。

順便說點題外話，黃龍峴的“峴”字，普通話讀“現”音，而當地人都習慣讀成“遠”，入鄉隨俗，要是你讀成后者，顯然更具有親和力。其實，黃龍峴并不是很“遠”，和南京直線距離不過幾十公里，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