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水
風吹軟草(四章)
清 水

清水,本名朱紅麗。散文詩作品見《中國詩人》《上海詩人》《星星》等多種刊物?,F居上海。
低于荒草和蹄聲的,是夜晚的田野。
月光清涼,和著夜蟲低鳴。玉米秸稈舉著快要成熟的包谷棒子,輕輕擦過我的身體。
忙碌了一天的蜻蜓推拱著一朵松果菊,要把它帶到哪里去?空氣變得濕潤,星星就在頭頂。
沒有路名。只有豆秧兒長滿了農地。鳥兒一定去了更高曠的云間。那鳴囀疲倦而杳遠。
夜釣長江。魚群在大水里潛伏。
沒有一枚燈光。星星已經把江堤照亮。
這是一片安靜的水域。
一葉潔白的帆。
燕鷗和野鷺站在岸邊,它們傾心交談。糧食和繪畫仍然是藝術家們專注的話題。
蘆葦沙沙作響。
樹葉們則選擇躺在矮坡上,靜靜的凋零。
大地上的草木正在度過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光。
一片甜栗子樹葉落在汲水的瓦罐上。
誰已經醒來,誰還在沉睡?
蓄滿雨水的花枝,已盛開在原野之上。
我趕著馬車走在中道。四匹馬的駕車跑得飛快。馬兒鬃毛飛散,它們早已跑得疲累。
而路程遙遙,我得繼續趕路。一個影子被另一個影子覆蓋。
我看見,一些見識多廣的苔蘚跟著水流緩緩行走。我看見丟失了寒冰的湖水不再懷舊傷悲,一只疲累的鵓鴣鳥兒,它和長著金葉的大樹不期而遇。
湖水輕漾。透明的枯葉落入了泥土。稍不留神,一些卑微之物轉眼就變成了金子。
油燈終于亮起來,像極了一朵蓮花。
父親的臉。火光下的皺紋。
世俗的火焰燒痛大地。倔強的曇花開在孤獨的夜里。一片花瓣一片玉。
父親還在擦拭農具。這一生注定要化腐為泥。
夜很深。只一輪月,清涼萬頃。
明月照在眼睛上。是誰,還在黑夜里輕輕歌唱?
黎明。浮游天空黑莓樣的眼睛。那是一顆孤獨的星。
黑夜走了,妥協的昆蟲不再低鳴。
這清冷冷的,讓我心碎了的,這一刻的,一點點的光亮。
夕光融化了一個村莊。
火一樣的云。慢慢暗淡的湖水。
遠去了。
掌心里一片葉子被風吹起。鳥翼溫柔的鄉音。
遠去了。
玫瑰在更遠的地方秘密開放。我熱愛的湖水去意已決,無法挽留。
消逝的季節。盛大的火焰一片一片落進湖水。
我在一枚衰草中醒來。月光照著靜靜的田野。
那剛剛采摘的朝圣者的花環,正漸漸地枯萎。
只有這段時光是屬于我的。這是真正的時光。我可以思考。做夢。傾聽。
聽擊水而過的翅膀。聽一個村莊的前世今生。聽一個名字誕生在1927年。聽四顆種子尋找土地。聽書頁中燈火慢慢暗熄。聽被魚刺卡住的痛。聽一些忠告。聽一片枯葉落下卻并未死去。聽墻上的斑點。聽一首古老的詩。聽一只紅雀剖開了果核中的記憶。聽河水繞過殘枝。聽柳樹傷痕。聽園子里的泥土那么濕潤。聽鳥兒在鏡中散步。聽沙地上風吹的字跡。聽帽子里端坐雨水。聽月亮已經側過臉去。
聽。一種光明!哦,這聲音多么微弱,卻那么光明!
爪子打破天窗。一個聲音說,假如你爬上農夫的綠籬。而我,此刻正漫步在一棵名叫該亞的無花果樹旁。
潔白的庭院里,黎明,快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