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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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理性時代下“美的呼喚”——《藝術與物理學》帶來的啟示
劉賀
(安慶師范學院 文學院,安徽 安慶 246133)
《藝術與物理學》一書由美國外科醫生倫納德·史萊因所著,書中史萊因著重通過時間的主線、輔助以空間和光這三者在物理學界的研究成果,將藝術與物理學之間的種種關系進行梳理和比對,探究了兩者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在今天工具理性的時代背景下,以物理學為中間點,也許可以通過對藝術之美的研究找到解決工具理性時代實際問題的鑰匙。
工具理性;藝術;物理學;美學
工具理性時代的來臨預示著人類經濟和物質水平有了極大的進步與飛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工具理性是一切發展的基礎和前提條件,如果沒有工具理性的傳播,勢必會對一個社會的工業化和經濟發展帶來一些阻礙因素,甚至影響社會經濟、政治、軍事和文化的發展。但工具理性所提倡的“唯功利”論和由此帶來的人的異化等問題也不容小覷,如果不及時給予重視和解決,這些問題也會反過來制約社會的發展進步。美國外科醫生倫納德·史萊因《藝術與物理學》一書將工具理性的“催化劑”——物理學和藝術做了有趣的、令人耳目一新的關聯對比,因此我們可以試想,是否工具理性時代也可能是最需要藝術美學大放異彩的時刻呢?
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物質、經濟條件的飛速提高,我們現在每天都可能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世界極其驚人的變化。從普遍意義上來說,這些變化讓我們的生活更加豐富多彩,使得我們能夠在當下的幾分鐘之內做到前人可能需要花上一年半載才能完成的工作;又或是這些變化能夠使我們對于身邊的世界乃至地球以外的空間產生較前人來說更為深刻的觀察、理解和體悟……這些變化為我們的生活帶來了便利,提高了我們的生活效率和生活質量。談及這些變化的載體,我們現代每一個人都能夠輕而易舉地說出它們的名字:電腦、互聯網、飛機、高鐵、顯微鏡等。科技的飛速發展推動了人類社會的進步,從而使我們的社會進入工具理性時代。“工具理性”的概念最直接和主要的淵源是德國的社會學家馬克思·韋伯提出的“合理性”概念。韋伯將“合理性”劃分為價值(合)理性和工具(合)理性。工具(合)理性的核心則是對效率的片面追求,其特征在于把整個世界都理解為工具和手段。
所謂“工具理性”,就是通過實踐的途徑確認工具(手段)的有用性,從而追求事物的最大功效,為人的某種功利的實現服務。工具理性是通過精確計算功利的方法最有效達至目的的理性,是一種以工具崇拜和技術主義為生存目標的價值觀,所以“工具理性”又叫“功效理性”或者說“效率理性”。與“工具理性”相對的是“價值理性”,價值理性所追求的則是對于一種特定行為本身固有價值的無條件的、純粹的信仰,不管這種行為最終是否取得成就。由此可見,在工業化和經濟建設的洪流中,工具理性必然占主導地位,而工具理性帶來的人的異化問題也絕不可小視,法蘭克福學派的學者們就堅持“工具理性”危害巨大,因為“歷來啟蒙的目的都是使人們擺脫恐懼,成為主人。但是完全受到啟蒙的世界卻充滿著巨大的不幸。”[1]
科技的發展進步極大促進了人類社會步入“工具理性”時代的步伐,工具理性的形成離不開物理學的支撐。在《藝術與物理學》一書中,史萊因對于物理學有著精當的闡釋:“我之所以單挑物理學為對象,是因為在20世紀里,所有其他‘硬’科學都被證明是以物理學為其錨地的。化學起源于分離和認證元素的嘗試……天文學肇始于對斗轉星移的執迷……物理學當年只是科學中的一個普通成員,今天,它已被加冕為科學之王。”[2]17在這種情況之下,藝術對于“工具理性”時代的作用仿佛變得不值一提,光怪陸離的幻想創作似乎與機器、工具的轟鳴聲格格不入,優美的詩句也要借助于互聯網才能被大眾所接受,畫家、音樂家的作品只要輕輕一點“復制”,成千上萬的“杰作”就會在短短數秒內鋪天蓋地、傳播千里。在對“工具理性”的批判中,法蘭克福學派學者也看到了藝術的“沒落”:“在文化方面,以數學、邏輯的方法,最終扼殺了文化的創造性、豐富多彩性,使文化成為工業文化、單面文化。藝術和文化的邏輯被從屬于商品和資本的邏輯,藝術和文化淪為了金錢的奴隸。”[3]248?252可見,在工具理性主導的時代,藝術的出路不容樂觀。
在《藝術與物理學》這本書中,我們可以了解到這樣一個有趣的現象:宗教與科學、幻想與實踐、藝術與物理……這些相對的范疇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往往是同時出現,有時甚至是相輔相成的,這也許是因為無論是物理學還是藝術,宗教還是科學,人們的關注點和他們所要反映的是同一個對象——實在。史萊因在探求中逐步意識到,藝術和物理學都關涉空間、時間和光,于是他緊緊扣住這三者進行歷史線索的梳理和分析[4]。非但如此,史萊因還從“現代藝術的難以理解和現代物理的難于掌握”的關聯出發,暗示了兩者更為緊密的聯系:“現代藝術與現代物理學有著共同的形而上學的基礎,它們幾乎平行地發展著,僅僅是表現方式和功能的不同才使它們看起來歸屬于完全不同的子文化。”[5]當《藝術與物理學》中一次又一次將一對藝術范疇和物理概念,如“現代藝術”和“牛頓體系”、野獸畫派”和“光”等放在一起比較、談論時,我們就又一次對于藝術與物理學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深信不疑,而物理學又是促成工具理性時代到來的重要學科,因此我們肯定:藝術和工具理性之間也存在著值得探討的關聯。
工具理性和物理學對于事物的“最大功效”是迷戀的,它們追求的是通過精確計算和工具的使用,達到人的某種功利目的。在這樣的過程中,經濟和物質的不斷豐盈使得“功效”的作用被夸大并被盲目地膜拜,人類對于事物價值和美的判斷標準只局限于其是否為自己帶來功利,這一點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似乎掉進了柏拉圖《大希庇阿斯篇》“美是有用”的旋渦之中。同時,工具理性時代層出不窮的工具也造成了工具對于人的支配,即人的異化,這種異化的結果是人不斷被對象化為工具,最終失去了人的自由。此時,工具理性的不足暴露無遺,藝術看起來似乎是一劑良方。
與工具理性時代不斷涌現的千姿百態的實用工具相比,藝術的創作實在是談不上底氣十足。然而,雖然工具對于人類的吸引力很強,有時候甚至能夠達到改造自然的程度,但卻缺乏持久的震撼力以及對于人們心靈的慰藉。因此相比于藝術創作,工具的局限性也很突出。舉例來說,在工具理性時代,為一片風景拍攝一張照片是很容易的事,而為這片景色創作一幅風景畫卻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當一張照片被復制傳播成千上萬次之后,也許這幅畫才剛剛創作完成。相比較而言,照相機這種工具對于這一片美麗的風景的記錄最為忠誠,不會出現半點偏差和錯誤,可以說是完美地達到了人們的功利目的,即記錄下這片令人心馳神往的美景;而再看畫家筆下創作出的風景畫,我們也會發現,畫家沒有完成——或者說沒有照相機完成得那么好——忠實地還原這片景觀的任務,即使是最厲害的寫實畫家,在這種“任務”面前也要向照相機這工具甘拜下風了。但藝術的任務不是簡單的“還原”,攝影作品的審美過程是較為機動和單一的。風景畫的魅力在此刻凸顯了出來,正是因為畫家對于風景的審美視角和第一關注點是隨機和充滿主觀性的,由此這幅畫成為了畫家對于他自己心中那片風景的摹仿,這是獨一無二的、不可復制的創造。這幅畫承載了畫家的審美意蘊,寄托了人對于自然的情緒,這情緒可能是喜愛,也可能是低落,但這就是畫家作為人在面對風景時最真實的情感。在《美學原理》中,“藝術的本體是審美意象。藝術品之所以是藝術品,就在于它在觀眾面前呈現一個意象世界,從而使觀眾產生美感(審美感興)。”[6]235藝術之美,美在更加彰顯人的自我意識,如柳宗元所云“美不自美,因人而彰”,美不能離開人的審美活動,也不存在一種實體化的、純粹主觀的美,美需要人的參與。
史萊因在《藝術與物理學》中指出,了解藝術和物理學的互補關系,有助于人們更好地理解藝術的實在性,并更深切地尊敬現代物理學的種種概念[4]。因此在工具理性時代,能夠將藝術之美與物理學相提并論是具有現實意義的,也是極為富有挑戰性的。首先,在科技迅速發展的時代,工具的使用在我們生活之中可以說已經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每一次對工具的使用都再一次鞏固了人的“異化”,使人逐漸淪為工具的奴隸,即人越來越趨向于一種工具或者一部機器,這種情況下的勞動就變成了異化勞動,此時的勞動不再是人們自愿的、愉快的生命活動,而是非自發的、機械的勞動,雖然這樣的勞動在工具理性時代會創造出價值,但是勞動者無法從中獲得快樂。物理學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因此人們需要藝術,需要在審美活動中獲得愉悅和共鳴。其次,工具理性在為我們的生活帶來高速和效率之外,也給我們帶來了浮躁以及急功近利等毛病。很多時候當我們擁有了物質的滿足后,仍會感覺到空虛和孤獨,物理學不會為我們的心靈帶來關懷和撫慰,人類也無法從冰冷的工具里獲得共鳴和審美意象。此時藝術創作就顯得彌足珍貴,一首歌、一幅畫或者幾句詩歌,雖然看起來微不足道,但卻能夠打動我們的內心,使我們在欣賞的同時獲得心靈的滿足,這就是藝術之美帶給我們的快樂。在工具理性冷冰冰的環境下,藝術之美能夠帶給我們振奮和溫暖。藝術之美是離不開人的審美活動的,在審美活動中美感由此而產生,正如宗白華在《中國藝術意境之誕生》所說:“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滲,成就一個鳶飛魚躍,活潑玲瓏,淵然而深的靈境。”[7]這就是美。可見,藝術創造給予人們的是優美、崇高以及善良,而這些正是工具理性時代由物理學統治的人類社會所缺乏的品質和精神。
物理學的發展為工具理性的滋長提供了土壤,工具理性為社會帶來進步的同時也帶來了人的異化。正如《藝術與物理學》中提到的酒神狄俄尼索斯和太陽神阿波羅。阿波羅是理智和冷靜的代表,他發明了弓箭,并用它殺死了巨蟒皮同;與阿波羅擅長邏輯思維和冷靜理性不同,狄俄尼索斯則是縱酒和瘋狂的代名詞,“古代希臘神話中有記載說,生命在春天進行繁衍,真是狄俄尼索斯的作用。他教會人類種植葡萄并用來釀酒……這位酒神不可理喻,又少言寡語……他并不大智大慧,卻相當機敏練達。預感、揣度和直覺,都是他的所長。”[2]498阿波羅為社會帶來秩序和工具,狄俄尼索斯則為人類社會帶來誘惑和愉快。可以這么說,在《藝術與物理學》中“酒神”狄俄尼索斯就是人類藝術的化身,因為狄俄尼索斯是“生理歡樂之神”,即審美愉悅。由此可知古希臘人對于藝術的狂熱:他們不允許宙斯只有阿波羅這樣的冷峻嚴謹的兒子,還要有能夠給人間帶來狂歡和魔幻的狄俄尼索斯,即藝術。
如果說法蘭克福學派的學者們對于擺脫工具理性或多或少存在著一種悲觀的情緒,那么今天的我們則確實不應該表現得那么悲觀。今天我們可以一邊享受著坐在家里舒適地上網瀏覽資訊或者和親朋好友相隔萬里聊天,或者用幾分鐘來“走”完竹林七賢隱居的深山茂林……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在《藝術與物理學》中,我們可以看出兩門看起來沒有任何關聯的學科實際上有著許多共通之處,而這兩者如果能夠協同作用,那么它們將是互補互利的,這對于人類社會的穩定發展也是極為有益的。有句話說:希臘神話中的神祇都是以人為原型的。因此,我們可以認為宙斯的兩個兒子阿波羅和狄俄尼索斯,也就是我們每一個人甚至是人類社會的兩面,一個物質、經濟發展迅速的社會固然是“工具理性”的價值取向,然而請不要忽視作為人類本性或者說就是依靠著人類本體存在著的藝術之美,如果能夠從《藝術與物理學》中明白兩者其實是具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話,我們就朝著“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又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1] 霍克海默,阿多爾諾.啟蒙辯證法[M].重慶:重慶出版社,1990.
[2] 倫納德·史萊因.藝術與物理學[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
[3] 呂青,王思維.“工具理性”批判與“異化理論”的緯度差異[J].西安工業大學學報,2013(3).
[4] 戴吾三.藝術與物理學關聯的獨特探求[J].博覽群書,2001(11).
[5] 劉華杰.學習的革命平行的創造[J].中國科技信息,2002(24).
[6] 葉朗.美學原理[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7] 宗白華全集:2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
2013-10-18
劉賀(1989―),男,江蘇徐州人,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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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261(2014)02?0088?03
〔責任編輯 劉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