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所有債務

程嵐給我講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兒子馬上就要離家上大學了，一家人都很高興，她在屋里忙著收拾行李，父子倆在客廳閑聊。曾當過兵的爸爸說：“兒子，上大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軍訓，我先教你幾招吧。”兒子跟著爸爸一招一式地學起來，但很快就打了退堂鼓：“太難了，不學了！”爸爸大吼：“你怎么這樣！干什么都沒有毅力。”她跑出來，制止丈夫：“兒子馬上就要走了，你就不能耐心點嗎？”丈夫朝她大嚷：“都是你將他慣成這樣！”她不再理他，轉身問兒子：“要不要再買點清涼油或無極膏，你皮膚不好……”“一個男孩子別弄得這樣嬌生慣養！”丈夫的火氣仍然很大。她也生氣了，和他對吵起來。兒子大吼一聲：“夠了！你們就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嗎？”說完，摔門而去……

脾氣暴躁的爸爸，滿腔怨氣的媽媽和脆弱不堪的兒子。我仿佛看到這樣的情景：有一根繩子緊緊地勒住這三個人，任何人邁出一步都會使繩子勒得更緊一些，都會給另外兩個人帶來緊張和痛苦，于是，另外兩個人會不自覺地扭動身子，但這種扭動帶來的是更多錯亂和壓抑。這是怎樣的一根繩子呢？

我分別聽了他們三個人的講述——

媽媽的講述：我是兒子的罪人！

小偉十歲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小偉的爸爸有了外遇，而且已在一起過了三年！我感覺整個天都塌下來了。我和他爸大吵大鬧，甚至把自己關在屋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只想永遠睡去不再醒來；我將小偉放到他爸的辦公室門口，然后轉身離開，任憑小偉大哭大叫，我也不回頭。

我想盡一切辦法折騰自己，折騰這個曾經幸福安寧的家。這樣的日子大約持續了半年，直到有一天，我接到醫院的電話，說小偉在放學路上被卡車撞了，幸好，那場車禍只是讓他小腿骨折，在家休養一個月就沒事了。這以后，我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小偉身上。然而，小偉的學習成績卻越來越差，并且還染上了打架、曠課、癡迷電腦游戲等壞毛病，脾氣也越來越壞，經常對我大吼大叫。我開始和小偉他爸沒完沒了地吵，我對他有一肚子的不滿。可恨的是，他從來不給我任何解釋，他給予我的只有吼叫。

這次高考，小偉考了不到200分，他直言不諱地告訴我：“我每張試卷只做了一半，剩下的時間就在草稿紙上畫畫。”我沒有責怪他，因為我知道他心里也難受。雖然我們最后籌了一筆錢，總算將他送到一所民辦高校，但我知道從小心高氣傲的他，肯定是不甘心的。

我只想跪在小偉面前，對他說一聲：“兒子，媽媽對不起你。”當然，下跪的人絕不應該只是我，他爸才是最大的罪人，他沒有盡到一點點父親的職責，他應該向兒子贖罪！

爸爸的講述：她為何將我當作仇人？

我有一個秘密，程嵐也知道：我是我媽和一個縫紉師傅的私生子。可想而知，我在怎樣的環境中長大。幸好，我學習成績很好，多才多藝，個子也很魁梧，沒人敢當面欺負我。但是，我的自尊心卻非常脆弱，我非常害怕別人說我不好，非常害怕別人看不起我。

當年，和程嵐認識時，她那仰慕的眼神讓我心動，我想，如果有個女人每天都對我頂禮膜拜，那該多幸福啊。所以，我們戀愛、結婚是速戰速決式的。

然而，結婚后，特別是生了兒子后，她對我開始橫挑鼻子豎挑眼，總覺得我欠了她很多。于是，我學會了喝酒、打牌，甚至有了外遇。

不過，近些年，這些惡習我都在慢慢改，我和那個女人也斷得干干凈凈了。可是，程嵐卻始終揪住這些事不放，三天兩頭地開我的批斗會。

程嵐總覺得自己是家里的功臣，我是家里的罪人。她不就是做做家務，帶帶孩子嗎？這是女人應該做的事。我一人掙錢養活全家，我容易嗎？

她總是怪我不關心她，不體貼她，那她對我又關心多少呢？她總是在我輸了錢的時候，向我抱怨存款太少，房子太舊；總是在我工作受挫的時候數落我的無能與懦弱；總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斥責我沒有盡到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她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總是揭我的傷疤，戳我的痛處。我真搞不懂，她為什么要像對待仇人一樣對待我呢？她為何不能像以前那樣用仰慕的眼神看我呢？

兒子的講述：我恨他們！

孩子恨父母，大家肯定都說是孩子不懂感恩，為什么沒人指責父母不稱職呢？

我是別人眼里的“小混混”，我也看不起自己，我對未來一片茫然。我成這樣，都是父母造成的。

如果他們能和和睦睦地過日子，那我就不會老擔心他們倆離婚，我也能安心學習了；如果爸爸能多關心和陪伴我，我就會多一些男子漢氣概，就不會這樣內向了；如果媽媽的文化水平高一些，她就能給我更多有益的指導，而不是像祥林嫂般煩我……有用的東西他們都沒有給我，他們給我的只有吵鬧、恐懼、擔憂、自卑……

我不知道到底是更恨爸爸還是更恨媽媽。媽媽曾親口對我說過：“我對你不抱什么希望了，只要你不蹲監牢就是我天大的福氣了。”連她都對我失望了，我再努力還有什么用？

咨詢手記：糾纏不清的債務

這一家三口之間好似有一筆糾纏不清的債務。到底誰欠誰的，他們都在等待“法官”的審判。可我想說的卻是：請將債務一筆勾銷吧。

由于他們長期生活在一個“債務”環境中，要徹底放下“債務”，首先必須疏通內心的結。

爸爸的“私生子”身份讓他從小變得敏感而脆弱，覺得所有人都欠他，事實上，真正欠他的是他的母親，他要討債的對象是母親，而不是妻子，他必須認清這個債務的主體。他背叛了妻子，這是他欠妻子的，他必須承認這個事實，并真誠地道歉，只有這樣，妻子才能真正原諒他。從小的成長經歷讓他只學會了保護自己，而沒有去學會主動愛別人，他沒有盡到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職責，他欠妻子和兒子的，他也必須道歉。

媽媽欠兒子，是因為在家庭內部發生動蕩時，她只顧宣泄自己的情緒，而沒有保護好兒子幼小的心靈，她欠兒子的，只是因為她沒有給予兒子一個承擔責任的肩膀。她必須承認自己的失職，然后道歉。

兒子的成長環境并不好，他可以向爸爸聲討愛，向媽媽聲討支持，但他的聲討也僅止于此，而絕不能聲討父母的錢、權和地位。兒子也必須向父母道歉，因為他沒有負起成長的責任。如果是年幼的孩童，父母為他做這些事是應該的，但他已經18歲了，如果還讓父母去做這些事，那他就欠父母了。

理清這些想說但又不敢說、不敢承認但又真實存在的情感債務，然后秉持愛的原則，將這些債務一筆勾銷吧，讓一家三口從此相親相愛，相濡以沫，相扶相攜。相信這家人能迎來關系的轉機，迎接愛的春天。（明天，國家一級心理咨詢師）

編輯 鐘健 1249768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