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冬
2013年12月5日,中國廣州,作為新時期首批在中國打造防務概念的平面傳媒集團,南方報業傳媒集團舉辦第一屆南方防務論壇,并成立南方防務智庫。它的目標,是成為媒體界與軍隊、高校研究團體的橋梁,成為南方最權威的媒體防務學術組織、軍事戰略研究機構。
“思想乃國之利器”,以國家安全和軍事戰略研究為主的智庫,更是國之重器。
“加強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建立健全決策咨詢制度”,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公報提出,設立國家安全委員會,這一機構通常被認為是凝聚智庫與決策者的紐帶,關于“國家安全”和智庫的討論熱度開始升溫。
不久前,中山大學亞太研究院副教授喻常森參加了高校智庫建設的學術會議,他明顯地感受到,“無論來自政府,還是大學,抑或民間機構,各類智庫都將有機會參與政府決策咨詢,智庫逐漸融入國家決策的開放性平臺之中。”
“有一點,我們決不放棄”
多年來,“中國威脅論”、“空海一體戰”諸多新鮮詞悉數源于西方智庫。防務安全領域,以美國為主的西方國家智庫幾乎壟斷著全球安全議題,它們往往從自身利益出發,以強勢的話語權框定全球安全態勢,定義所謂的“軍事威脅”,制造矛盾焦點,既做國內民眾的思想動員,又為各國公眾打下輿論注腳。這一切,都在配合著美國的國家戰略動作。
面對如此紛繁的國際議題,中國智庫更多是選擇沉默。這或許根源于中國智庫自身的權力從屬地位和“一邊倒”的官辦格局。在實際運作中,這些智庫既做“裁判員”,又做“運動員”。
這種沉悶局面正在悄然改變。據統計,自2012年以來,僅防務安全領域就有至少5家民間性質的防務智庫應運而生,這得益于政府決策日益科學化與透明化,隨著這些跨區域、跨部門、跨學科的民間防務智庫的嶄露頭角,政府、民間、大學附屬型智庫三足鼎立的格局逐漸成形。
“探索實行官邸制”,這句話出現在十八屆三中全會的公報里。有媒體披露,為了紅頭文件中的這七個字,“中國行政體制改革研究會”忙碌了半年之久。“中國特色官邸制研究”正是這家智庫的研究課題。
智庫,又稱智囊、思想庫,無一例外均為影響決策而生。
“我們可以失去數百萬的收入,但是有一點我們決不放棄,那就是影響政策。”美國智庫雜志《新共和》國際版主編策約瑟華·利倫茲克說。
美國智庫的運作相對成熟,資金多數來源于基金會、企業和個人的捐款,當然,也包括少量的政府合同。美國的智庫明白,倘若喪失了獨立性,自身將淪為“秋天的扇子”——研究人員整天躲在“象牙塔里”,遠離決策層,日復一日地從事著“從文本到文本”的研究。
如今,“中國智庫引入了一些新的觀念,我們以前拒絕多邊主義、全球治理、全球化,現在都是這些理念的積極倡導者,這些觀念都是由智庫帶來的。”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院長、南方防務智庫顧問金燦榮說,中國智庫正在擺脫“象牙塔困境”。
2013年春天,在香格里拉對話現場,西方智庫來往穿梭依舊,而中國防務智庫盡管形單影只,卻也實現了零的突破,國際非官方輿論場上出現了中國的聲音。
“二軌外交”,或許被認為是中國防務智庫大展拳腳的戲臺。在歐美世界,智庫通常以學術團體的面目出現,沒有官方的生硬,卻具有一定的政策影響力。尤其是在安全與外交領域,交往雙方關系緊繃時,即便雙方愿意溝通或緩和,也往往很難“下臺階”。這時,穿梭于當事雙方的防務類智庫,就如《三國演義》中游走在兩軍陣前的“謀士”,充當起“緩沖帶”或“試探氣球”的角色。
“進行學術交流,宣傳我們的政策主張,智庫使現代國家的交往更具彈性和靈活性。”上海合作組織研究中心副秘書長吳宏偉介紹說,中國智庫早已活躍在“二軌外交”的舞臺上。
影響決策的渠道
大國之間的競爭與角力,在相當程度上體現為戰略智慧的博弈和比拼。
美國參議院一項統計表明,全球排名前50位的安全與防務智庫,九成以上為美歐國家占據。其中,蘭德公司是美國諸多智庫中的“帶頭大哥”,其全部工作,幾乎都圍繞三個核心問題:研究課題是否接近和到達政策議程?是否為決策者和廣大民眾知曉,并由此提高了政策討論的水平?研究成果是否導致決策與現實的變化?
“美國智庫數量很多,影響很大,它們與政府之間有扇‘旋轉門,往來游刃有余。”金燦榮教授說,“旋轉門”是指智庫人員直接出任政府高官,或在危難之際成為總統政策顧問,諸如布熱津斯基、約瑟夫·奈等官員均出身智庫,他們“出將入相”,直接把研究項目帶入決策核心圈。
一群手無縛雞之力者,何以撬動國家決策的杠桿?學術界認為,智庫的行動路徑大致可以分為兩個層面——貼近決策者和借助公共輿論。當然,“出將入相”或者“吹耳邊風”的途徑門檻頗高。
多數美國智庫只能選擇低成本、高效益的“吹耳邊風”——借助公共輿論,對決策者施加影響。每年,美國的眾多智庫都出版大量專著、期刊、研究報告、背景分析、簡報,其中《外交政策》、《布魯金斯評論》等智庫刊物幾乎是政界人士的必讀資料。除此之外,來自智庫的學者還會在主流媒體上,接受采訪、發表評論,通過影響公眾輿論,間接影響決策者。
“思想庫的研究成果一旦引起大眾傳媒的注意,就會引起全社會和決策者的注意,形成強大的輿論力量。”卡耐基國際和平基金會中國項目主任裴敏欣評價。
美國智庫用在傳播上的花費的確不菲。有數據顯示,傳統基金會用于信息傳播的費用,年均600萬美元左右,布魯金斯學會2007年推銷研究成果的花銷也達到400萬美元。
“遞折子”,“拼人脈”,依舊是美國智庫竭力通往決策層的渠道。1947年12月,時任美國國會參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致信老友、布魯金斯學會總裁哈羅德·莫爾頓說,就國會援助歐洲問題,希望布魯金斯學會能夠擬定方案。一個月后,布魯金斯學會就向國會遞交報告,詳細提出八項具體建議,后來政策演化為著名的“歐洲復興計劃”。
這種典型的“自上而下”渠道之外,智庫也會舉辦各類研討會、培訓班把政府要員邀請其中,試圖“自下而上”對政府施加影響。2000年9月,美國智庫“戰略與預算評估中心”召開學術研討會,討論題目是“超越同時打贏兩場戰爭的定位:應對反介入挑戰”。當時,美國政、軍、商、學各界精英悉數到場。正是在這場會議上,該中心主任安德魯·克雷皮內維奇1992年提出的“應對反介入/區域拒止戰略”,得以進入白宮決策文件。
開啟“旋轉門”
“軟實力”、“歷史終結論”、“文明沖突論”、“民主和平論”等,風靡全球的戰略話語都發軔于西方智庫。反觀中國智庫,大多跟著西方話語體系走,很難進行學術爭鋒和對話,更談不上引領國際議題。
“改革開放初,中央需要制定很多改革方案,找不著人,便在各部門中搜集人才。”國研中心原副主任魯志強在一次研討會中說,最初是不定期地召集人員到中南海討論研究,最后才逐步建立起研究機構。
“近年來,中國智庫建設正突飛猛進。”金燦榮說,“各國的智庫建設中,中國算是比較好的,跟美國的距離算是比較小,中國智庫的整體能力排在全球第二,比印度、俄羅斯都強。”
中國智庫也初具美式“旋轉門”的特征。2010年6月,美國布魯金斯學會約翰-桑頓中國中心研究主任李成在一篇題為《中國新智庫:官員、企業家與學者互動之地》的文章中提及,中國的大型國有企業或私營企業的企業家越來越多地向智庫提供資助,不少“海歸”學者也意識到:智庫是一個理想的機構跳板,有助于自己融入政治體制,引領中國的公共話語系統。
李成還舉例,被納入政府官員的諸多專家之中,最為典型者當屬朱镕基,他曾在改革開放初期擔任中國社會科學院產業經濟研究辦公室主任,直到當選國務院總理。“旋轉門”在轉動,如今,許多具有學術背景的官員離任后則重返智庫,2009年成立的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就是一道“旋轉門”,許多離任官員在這里擔任領導職務,理事長正是國務院原副總理曾培炎。
進步明顯,困頓或許源自傳統政治的基因。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中國歷史上就有重視“謀士”的傳統。當前,中國智庫在人員構成上依舊是純學者為主,這些人大多從學生直接進入智庫工作,盡管他們理論造詣頗深,但對政治和決策卻缺乏經驗和了解,這也導致中國智庫陷入“學究式”的研究。
“有的智庫經費方面還存在一定困難,特別是搞社會科學方面的。智庫之間的相互競爭也是比較激烈的。”上海合作組織研究中心副秘書長吳宏偉認為,跟過去相比,中國智庫的人員水平有了長足進步。但是,智庫的專業覆蓋面大多局限于經濟社會領域,防務安全領域鮮有來自民間的智庫。
“在政府決定越來越強調科學性的今天,凡是重大決策,專家智庫都成為不可或缺的一環,智庫的出現客觀上增加了政府決策的合法性。”蘭州軍區原司令員、南方防務智庫顧問李乾元上將說,新聞媒體建立防務智庫,能夠保持輿論界的領跑優勢,引領防務安全領域的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