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工程下鄉的葉氏探索

《支點》記者 方迎定

金融工程下鄉的葉氏探索

《支點》記者 方迎定

從國家經濟的最基本單元——縣域經濟著手，讓貨幣市場與資本市場互動，把看不見與看得見的手握在一起，從而創造一個產業“套利”空間。

一早從武鄂高速出發，乘車約3個多鐘頭，武漢大學金融系教授葉永剛一行到達了目的地——黃石市轄管的陽新縣。

這是一片位于鄂東南、長江中游南岸的紅色土地，彭德懷、王震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曾在這里生活和戰斗；這里也素稱“魚米之鄉”、“百湖之縣”和“全國富礦縣”。

剛邁出車門，葉永剛的手就被陽新縣副縣長馬作才緊緊握住了。10天前的3月20日晚，馬作才在武漢大學聽取了葉永剛的專題報告，就金融工程如何推動陽新縣經濟跨越式發展切磋商談，雙方溝通至深夜，意猶未盡。

作為湖北產業轉型的典型，陽新正處于“內趕大冶、外比瑞昌，奮進全省二十強”的攻堅時期。然而，如何淘汰落后產能，提高經濟增長質量，全縣上下一直在苦尋答案。

葉永剛帶領他的團隊首創和領銜的宏觀金融工程，是將金融工程的基本原理和方法運用于產業經濟、區域經濟和宏觀風險管理等領域，它可將產業與區域看作一種產品或工具，從而進行定價分析、風險分析和工程化分析。其運作機理是在控制風險前提下將資源有效配置，運用金融工程尋找到套利空間。

近年來，陽新縣政府開始逐步意識到，找到撬動經濟的杠杠，構建區域多層次資本市場是突破口，也是必經之路。

陽新困境求解

抵達當日午后，陽新縣政府安排的調研便立即開始。一輛考斯特面包車將葉永剛以及前來“掘金”的武漢中部發展創業投資中心總經理熊文、合伙人劉必勝等拉往當地的經濟開發區。

作為湖北省競進提質“十佳”開發區，陽新縣經濟開發區也是該縣做大工業、推進新型工業化和致力打造百億產業園區的“三大主戰場”之一，現有規模以上企業30家，主要是圍繞紡織服裝和機械制造的產業。

走訪的企業有龍馬制衣、新冠科技、奧萊斯輪胎、信捷鋁輪、安達汽配等。雖是周末，幾家企業的車間里卻是機聲嘈轟隆，各項工作井然有序。

“從過年到現在，工廠就沒有休息過一天！”信捷鋁輪企業負責人在車間里邊走邊向調研組介紹。車間外，被機器磨削的鋁屑堆成了一座座銀色的小山丘。

陽新縣經濟正處于上升期。從GDP看，2013年，全縣實現地區生產總值169億元，同比增長10 .6%；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49.2億元，增長16.4%；從人均可支配收入看，2013年全縣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4863元、增長10.9%，農民人均純收入6362元，增長14.6%。

盡管陽新縣經濟發展連續9年得到省里肯定，但企業普遍感覺融資難，資金短缺；另一方面，該縣存款每年快速增長，去年底金融機構存款余額155.3億元，增長16.9%，但貸款僅53.9億元，同比增幅下降9.25%。

盡管已有多家不同類型的金融機構入駐，但全縣存貸比卻一直偏低，2012年該縣存貸比僅為33.8%，2013年也只有34.7%。

“人均貸款4000元，人均存款1.6萬元，金融的業態與陽新的發展是一對矛盾。”馬作才表示。

存貸比是商業銀行貸款總額除以存款總額的比值。“存貸比低于40%表明金融對實體經濟支持乏力，金融存貸失衡，資金大量外流”，葉永剛在調研中發現，經濟提速和金融落后在陽新縣反差明顯。

“資金流出多了，對地方經濟發展非常不利，這就是經濟‘失血’。”葉永剛說，長期以來，陽新縣企業融資只能從銀行貸款，這是企業融資難、融資渠道單一的中國縮影。

通山案例聞名

如何快速推動縣域金融發展反哺實體經濟，葉永剛的方法被稱為“宏觀金融工程”。

“宏觀金融工程”在湖北省金融圈還是一個較陌生的概念。省內一位投資機構高管對本刊記者表示：“有些學術化，理論化，但市場需要有在前方搖旗吶喊的人。”

然而，就是這個“陌生”的概念，葉永剛已探索并實踐了十幾年之久。最近的一次成功試點，是在湖北省8個重點扶貧縣之一的咸寧通山。

2012年春，通山縣政府與武漢大學中國金融工程與風險管理研究中心簽訂戰略合作協議，共建湖北也是全國首個“縣域金融工程示范基地”。

一年多后的2013年9月末，通山全縣存貸比達到56.16%，比咸寧轄內縣域平均水平高13.87個百分點。同時，該縣直接融資與金融創新正逐步迸發出活力，推動縣域特色產業加速發展。

林寶香榧、大自然石業、富錦生態養殖等均是通山縣具有地域特色的中小企業，因借助省區域股權市場——武漢股權托管交易中心的力量，這些公司經規范輔導得以掛牌。林寶香榧以每股7.5元的價格，出讓股權200萬股，融資1500萬元；大自然石業掛牌僅3天，就吸引投資者注資1000萬元入股的意愿；而富錦生態養殖也獲得了咸寧市政府幕阜山區扶貧開發產業發展基金400萬元。

通過資本市場，通山諸多中小企業在全省慢慢擴大了“名聲”，這讓其他縣市開始“眼紅”。以此為發端，葉永剛及其研究團隊陸續吸引咸寧、十堰、黃岡和恩施等的政府前來簽訂協議。陽新縣政府建議葉永剛為該縣做2014-2017年的戰略發展規劃。

“困擾中國縣域經濟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是資金問題，我幾十年來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后，農村放牛娃出身的葉永剛將研究范疇越圈越“小”，從對國際金融、金融工程的研究轉移到了農村金融上。

他決定用現代化金融理念去解決中國最傳統的產業、最偏遠落后的地區和最大多數人的問題，其關鍵技術是產業鏈設計、金融支持、制度設計與風險控制，通過金融推動產業轉型升級，促進地方實體經濟的發展。

“實際上，我們用了一個概念，將地方有限的資源，用到最值得做的事情上。”葉永剛向陽新縣政府介紹宏觀金融工程這個概念時，通俗地形容為：用“打群架”的方式，將銀行、資本市場、政府等資源引導入縣域主導產業的核心企業中。

帶著“經世濟民”的人生情懷，60歲的葉永剛長期致力于實踐與理論的結合。在他培養的眾多博士、碩士研究生中，有超過20人的畢業論文均以產業金融工程為主題，相關研究成果源源不斷，如內蒙古草原金融工程、糖產業金融工程、河北沙河市玻璃金融工程以及武漢江漢區金融產業規劃，等等。

金融工程支持經濟發展模式探索——通山模式

整體架構設計

“葉氏宏觀金融工程好似縣域領導的金融規劃布局，或者是政府設立的金融指揮中心。”一位熟悉葉永剛的市場人士對本刊記者說，宏觀金融工程的關鍵在于對金融資源的整體架構與協調。

這種對金融體系的系統性思考，以及對各項配套措施的設計，讓許多人對縣域金融工程充滿期待。3月30日，陽新縣政府召開了兩場座談會，分別邀請了企業家和金融機構，兩方代表各吐苦水。

企業的困惑集中在：希望政府扶持新興產業和龍頭企業；受政策約束，傳統產業融資難；從銀行獲取抵押貸款困難；不了解資本市場，對其能否促進企業發展抱有疑問。

金融機構則反映：企業信息閉塞，銀行需要通過經信局、稅務局、商務局、會計師事務所等渠道尋找相關信息，一些扶持多年的企業發展停滯，風險壓力增大。

“縣域經濟是金融高風險區，信用環境不跟上，就會制約經濟發展。”中國人民銀行陽新縣支行相關負責人表示，目前全縣各類金融機構也不少，但與地方財政相比，仍較弱勢。

如湖北銀行陽新縣支行設立一年多來，發放貸款已達7億多元，而存款規模僅1.3億元。

“政府的財政存款能否和金融機構貸款掛鉤？誰貸得多，財政存款就往哪里調，作為獎勵？”現場有金融機構提議。

縣政府工作人員也“喊冤”：盡管縣政府給予銀行眾多優惠，但企業上門貸款時，仍然是“求銀行就像求爹爹”。

存貸失衡，資金大量外流，金融體系不健全，社會信用環境建設滯后，融資結構不合理，資本市場有待建設，政府金融服務平臺缺乏……等等，在葉永剛看來，是湖北省縣域金融發展存在的普遍問題。他發現，中國農村經濟整體發展速度慢，表面上看是缺錢，實際上是無法從銀行獲得貸款。貸款難，是因為風險。

“我們缺的不是錢，缺的是如何學會運用一種工具進行資源的有效配置，找到一種辦法讓大家共贏。”葉永剛說，金融就是資金的融通，其核心理念是借別人的錢辦自己的事。可是如何能順利借到錢，又如何讓別人的錢安全，這就涉及到金融工程的研究核心：風險控制。

“金融風險控制的過程，也就是創造財富的過程。”對金融工程和中國農村現實的深刻理解，給了葉永剛建立縣域金融工程示范縣的勇氣。

2012年，通山縣政府與葉永剛團隊展開合作，分三個階段實施，基本做法主要包括：制訂縣域金融規劃實施方案、核心產業金融工程實施方案、城市建設實施方案、內改外引，完善多元化金融組織體系、搭建平臺，打通政銀企良性互動渠道、大力發展外源性直接融資，搭建與資本市場的對接橋梁、創新產品，拓展縣域金融創新覆蓋面。

金融工程支持經濟發展理論框架

撬動轉型杠桿

“產業是根本，金融是工具，利潤是目的”。這是產業金融工程的核心目標。

隨著經濟的發展，陽新縣逐步形成了機械制造、輕工紡織、醫藥化工、新型建材四大支柱產業，產值占全縣規模以上工業總量的97.9%，比上年提高2.4個百分點。

在做大做強當前四大優勢主導產業的基礎上，陽新縣重點發展冶金電子機械制造及汽車配件、紡織服裝、新型材料、醫藥化工、食品飲品加工等工業產業，不斷延伸和拉長產業鏈條；強力推進優質糧油、蔬菜、苧麻、林特、畜禽、水產等農業產業化建設；著力打造現代服務與旅游開發的特色產業。

目前全縣龍頭企業的產品主要集中在重型鑄造、精密鑄造、汽車零部件制造、醫療器械及藥械制造等。

在經過密集調研后，葉永剛發現：陽新縣GDP增速只有10%左右；服務業發展緩慢，工業發展不穩定；產業大而不強，特色不突出，缺乏龍頭企業。

武漢中部發展創業投資中心總經理熊文在與企業座談后指出，陽新整體產業多元豐富，涵蓋面廣，涉及集成零部件、建材、水泥、汽車輪胎、化工醫藥、農業企業，大部分屬傳統產業，在商業模式上難有創新之處。雖然擁有比較豐富的資源稟賦，但由于缺少產業整合和資源利用的合力，這些優勢資源難以發展成為支柱產業和優勢產業。

葉永剛為陽新縣縣域金融規劃實施路徑，首先即構建現代金融體系，如引入股份制商業銀行、外資銀行等，完善其金融機構體系、引入武漢股權托管交易中心、建立產業互助基金等構建區域性多層次資本市場與貨幣市場、引入P2P網貸公司、汽車金融公司、征信公司等新型金融機構，構建信用體系，搭建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金融法庭等政府金融服務平臺。

他認為，陽新縣首先要尋找縣域經濟的主導產業與核心企業。尋找到重點的產業和企業后，從資本市場突破，跟進金融資源，打造樣板工程，然后自下而上，依次使其成為市、省、國家乃至全球的金融工程。

“貨幣市場與資本市場互動，做大企業使貸款風險變小；再把政府的手拿出來，把看不見與看得見的手握在一起，重視市場還要強調政府的引導作用。這兩只手握在一起，創造一個套利空間。”葉永剛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