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數字時代網絡新聞傳播的最新博弈
——歐洲“網生新聞網站”概念及內涵探究

■趙如涵

簡析數字時代網絡新聞傳播的最新博弈
——歐洲“網生新聞網站”概念及內涵探究

■趙如涵

本研究以始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的互聯網與數字技術的迅速發展及西方報業深度危機為背景，探析專業新聞記者運用新興媒體技術進行高質量新聞發布的實踐活動特征，梳理目前歐洲“網生新聞網站”的相關研究及成果，解析其新聞生產過程及其盈利模式，從而界定其學術概念的內涵及外延，并尋究數字時代網絡新聞傳播的最新博弈及其規律。

網生新聞網站；辮子式新聞；報道理念；另類媒體

近年來，在線新聞實踐（Online Journalism）的演進過程中，對于“網生新聞網站”的研究，成為新聞傳播學研究范疇中的全新課題，已有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對“網生新聞網站”的實證分析及商業模式探析等方面。然而，由于“網生新聞網站”概念本身的創新性、動態性及其內涵的豐富性，研究伊始，學界對此類網站的定義、概念內涵及外延等始終都存在爭議，甚至至今尚無準確、完善且統一的英文表述，與其對應的中文表述亦屬真空。

筆者在研究中發現，目前有關“網生新聞網站”的學術文獻主要以歐洲新聞傳播學界的貢獻為主。例如，法國學者奧雷利安·貝爾熱羅（Aurélien Bergerot）在選取了兩家法國知名的“網生新聞網站”——“89街”（www.rue89.com）及“共享媒介”（www.mediapart.fr）進行觀察和訪談后，對此類網站的發展歷程進行了梳理，并從社會學的角度對其進行的學理分析。①

又如，法國學者阿提桑·哈姆拉桑（Athissingh Ramrajsingh）通過運用穆賀曼（G.Mulhmann）新聞理想的解讀框架、福柯（M.Foucault）的“Biopouvoir”概念以及迪瓦爾（J.Duval）信息處理中的經濟角色，對“網生新聞網站”進行的三重路徑式分析。②

根據近年來對此類網站的研究，筆者認為其運營結構和商業模式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以服務為主的運營模式，另二類是以新聞內容為主的運營模式。這與國際學者、芬蘭坦佩雷大學教授里斯托·庫內利烏斯（Risto Kunelius）對69個案例研究的分析結果不謀而合。基于學術層面的解讀，我們均認為可以將這兩類模式，分別稱之為服務指向性商業模式（Service-orientated Model）和新聞敘事指向性商業模式（Storytelling-orientated Model）。③

現有學術成果表明，歐洲新聞傳播學界對“網生新聞網站”的研究重點主要在于分析其如何應對數字時代來自商業化的壓力及媒體多樣化挑戰、觀照其契合自身發展的經營模式、追蹤其實踐新聞理念的努力、探析其新變革的走向及傳播規律等。基于上述學術積累，本研究試圖從“網生新聞網站”的源起、學理界定和內涵嬗變等分析維度，充分挖掘數字時代網絡新聞傳播研究的新動向及新聞網站生存的新博弈。

一、“網生新聞網站”的相關概念辨析

現有“網生新聞網站”的概念目前在學界尚屬前沿，惟有準確界定其內涵和外延，才有可能真正展開對其的學術思考。本研究嘗試根據此類網站的歷史沿革、性質特征及其生存的話語環境，做出合乎學術邏輯的解讀，以期得到能廣為學界接受的規范性表述。

最初，曾有學者將此類網站界定為“純新聞傳播網站”（Pure Players）。“Pure Players”是源自商業營銷范疇的術語，原指企業或公司“單一經營某特定產品”的商業模式，例如，僅經營飲料產品的可口可樂公司，即屬“Pure Players”（而其競爭對手——百事可樂公司則遵循多種飲品/食品同時經營的模式）。在互聯網學科范疇中，“Pure Players”被用來指代不具有物理介質的某些電子商務網站，例如亞馬遜（Amazon.com）等通過互聯網銷售各類產品但不提供供客戶購買商品的實體店面的純線上商店。

在新聞傳播學研究視野中，學者們雖然借用了“Pure Players”的概念來描述“純新聞傳播網站”，但往往依據各自研究的側重點，對“Pure Players”做出了不同的解釋與界定：有的學者（如奧雷利安·貝爾熱羅）將其界定為“建立在專業記者、特約記者和互聯網用戶共同合作基礎上而與其他媒體無關聯的獨立新聞網站”④；有的學者（如牛津大學的學者）則根據對這類在美國誕生、在歐洲勃興的網站研究，稱此為“新創新聞網站”（Journalistic Online Startups）。持這一學術見解的研究人員側重網站內容的生產，清晰梳理了“Pure Players”供需關系的三個特點：1.關注時事的新聞實踐活動；2.誕生于互聯網的線上新聞網站；3.與傳統媒體無關聯的新創新聞網站。⑤；還有學者（如芬蘭學者里斯托·庫內利烏斯及其團隊）將“Pure Players”定義為“純線上新聞提供者”（Online-only News Providers）；此外，另有學者（如Esa Sirkkunen&Clare Cook）以“Pure Players”的盈利模式為研究重點，以其運作方式來定義這一概念的內涵。

筆者的研究在結合學者不同見解的同時大膽假設，認為或可根據此類網站的創建目的、新聞內容的生產方式、運作模式及傳播規律，來對此類網站概念進行界定如下：以互聯網為生存平臺，通過以專業記者為主體、用戶與專家共同參與為輔的生產方式，以發布高質量新聞報道內容為宗旨的自主經營性新聞網站。由此，此類網站的中文學術表述為“網生新聞網站”，英文學術表述為“Internet-native News Outlets”。

二、“網生新聞網站”的學理性解讀

“網生新聞網站”充分驗證了專業記者、專家與民眾（網民）合作進行新聞內容生產和傳播的可行性。但從學術角度解讀在線新聞實踐的這一最新博弈，筆者認為有必要對“網生新聞網站”與相關的類似概念如“傳統媒體附屬網站”——傳統媒體的“網絡呈現Online-presence）”“另類媒體”（Alternative media）等進行對比與辨析，見表1。

表1 不同類型新聞網站的具體區別⑥

通過表1中對不同網站的目的、媒介平臺、創立者等不同方面的比較可以得出結論：相比傳統媒體的網絡再現及另類媒體，“網生新聞新聞網站”多由專業性新聞記者創立，以高質量新聞報道為目標，主張專業記者主導的多領域合作的新聞生產模式，不斷去尋求可持續的、獨立的運營模式，組織結構相對簡化，積極開發新媒體應用。

同時，通過以上各類新聞網站多元維度的清晰地梳理，可以勾勒出“網生新聞網站”的學理特征：

1.堅持媒體專業主義精神

相對于80年代中后期興起的“另類媒體”，“網生新聞網站”因起步較晚而相關研究成果亦凸顯不足。但通過比較不難發見，二者作為通過互聯網平臺發布新聞信息的網絡媒體，創建宗旨與專業追求卻迥然有異。例如，屬于“另類媒體”范疇的“另類新聞網站”——“媒體獨立”（indymedia.org），其主要目的在于維護社會集體的公共利益，側重關乎邊緣及弱勢群體的內容報道，常伴有某種社會或政治訴求，其新聞報道的主體包括專業或非專業的記者及公民、志愿者等。⑦與之相反，“網生新聞網站”的第一主旨是新聞實踐的獨立和追求更高質量的新聞報道。“網生新聞網站”的創建者都曾是傳統媒體的資深記者，處于對堅信自己從事的新聞報道屬“傳統新聞報道”（Classic Journalism）實踐，而拒絕被稱為“另類媒體”。

“網生新聞網站”在報道議題的選擇上，反對傳統性“媒體議程設置”，避免與傳統媒體報道內容的同質化，其記者編輯每天都會大量閱讀來自傳統媒體的新聞，然后結合讀者關注話題，通過編務會的充分討論，最終確定報道議題。

2.借力網絡傳播的社會資源

在恪守客觀、準確、及時諸新聞價值的同時，“網生新聞網站”格外重視報道的全面性、深度性和接近性，不僅充分顧及媒介專業實踐特點與受眾的消費訴求以及二者之間傳通，而且盡量開發網絡新聞傳播的社會資源，主張加強與受眾的互動。例如，法國的兩家“網生新聞網站”——“89街”與“共享媒介”均在其新聞實踐中，始終貫徹將“我想要閱讀的內容”與“你應該知道的事情”融合在一起的傳播理念。

國內外學者普遍認為，傳統的新聞傳播模式中專業記者壟斷報道權的可能性已不復存在，而新興的“公民新聞運動”亦無力獨自滿足當今社會各界的新聞消費需求。在時下對新聞的主動關注度提升和信息與傳播技術（ICTs）迅猛發展的雙重傳播語境中，只有整合新聞傳播的各種社會資源，媒介專業主義才能重建與新聞消費者之間的關系。美國學者謝爾·以色列提出的“辮子式新聞報道理念”（Braided Journalism）⑧，體現的正是數字化時代網絡新聞傳播的規律，契合了“網生新聞網站”的主旨和特色。而法國“89街”新聞網站倡導的專業記者、公民與專家合作的“三種聲音”報道理念（Info à trois voix），與“辮子式新聞報道理念”的內涵不謀而合。⑨美法學者對網絡傳播邏輯的更新，將新聞生產和消費過程中的傳統客體變成了主體，通過參與從提供和補充新聞資源到協助驗證信息、再到發表評論的內容生產全過程，完成了新聞受眾由被動角色到主動消費的用戶角色之轉換。

3.尋求可持續發展的商業運營模式

尋找可行的商業模式是“網生新聞網站”必須面對的問題，是關乎其生存的挑戰。傳統媒體新聞網站生產的內容多數是免費閱讀的，其盈利大多依賴廣告收入，近幾年來，歐美一些傳統的紙媒，如美國的《華爾街報》、英國的《金融時報》和法國的《回聲報》（Les·chos）的新聞網站率先建立起成功的訂閱收費模式，目前已擁有較為穩定的用戶群。而開發網站較晚的傳統媒體亦建立了不同種類的付費墻（Pay-wall），嘗試在經營上用新的方式對內容閱讀進行收費管理。

放眼全球，目前歐美傳統媒體的新聞網站主要的經營模式大致有三種：一是以法國《世界報》為代表的模式，從2010年3月起，法國《世界報》對其新聞網站實行收費管理，但內容閱讀費用完全等同于當天報紙的零售價；二是免費和收費形相結合的模式，如法國的《解放報》（Libération）、《費加羅報》（Le Figaro）及美國的《紐約時報》，這些媒體的新聞網站對大約20篇文章實行開放免費閱讀，超過此篇幅數額或欲閱讀深度報道時，則采取收費閱讀制；三是完全免費的新聞消費模式——最典型的代表莫過于《赫芬頓郵報》。

相比之下，“網生新聞網站”分析國際上新聞網站現有的三大經營模式的利與弊，并根據其自身特點，經過不懈的探索和嘗試，制訂了多樣化商業模式并舉的發展戰略。例如，法國“網生新聞網站”——“89街”，采取廣告收入、記者培訓項目及網站建設服務等多種盈利方式相結合的運營模式。(10)而法國另一家“網生新聞網站”——“共享媒介”則通過收取訂閱費的方式，堅持其“調查性新聞報道”的新聞理想。另有其他一些“網生新聞網站”還采取了消費者捐助、慈善基金等模式，以爭取可持續發展的商業經營模式。

如今，“網生新聞網站”已不僅僅僅是創新技術的符號，更已成為重建記者與新聞消費者互動關系的有力抓手——“網生新聞網站”提供了一種可能性，即記者或可根據新聞消費者的證實與參與修正自己的報道的機會。由此可見，它以數字時代的網絡新聞傳播的名義，提供了一種解決社會問題的途徑，展示了某種社會邏輯的執行能力，同時挑戰了作為民主要素之一的專業新聞記者的社會實踐。與此同時，“網生新聞網站”的商業運營管理模式，也使記者獲得了更多的自由發揮空間。

應該說，深受民主理想和社會哲學沙龍啟示的“網生新聞網站”記者，在從事高質量新聞報道的同時，希冀與公民進行討論，在保持新聞報道客觀性價值觀的同時，期望能公開表達自己的觀點和想法，以此更好地維護社會秩序及共同生活的規則，從而有力地證明，在新聞內容生產中，專業記者的知識權威不僅依然是新聞質量的有效及必要保障，而且也標志著新聞報道的未來走向。所有這一切，對于正在反思西方現代民主制度的危機的人們、對于正在探索協商式民主模式的人們，或許具有某些啟發性的意義。

注釋：

①④ Aurélien BERGEROT.La construction du champ professionnel des pure players：Les cas de Rue 89 et de Mediapart，Université Stendhal Grenoble 3.2009-2010.

② Athissingh Ramrajsingh（2012）.Les pure players d’information générale：support technologique，idéal journalistique，structure et discours économiques.Les Enjeux de l’information et de la communication，http：//w3.u-grenoble3，fr/les＿enjeux.2013年5月6日訪問。

③ EsaSirkkunen&Clare Cook（eds.）.Chasing sustainability on the net；International research on 69 journalistic pure players and their business models.Finland：Juvenes Print.2012.pp.88-90.

⑤ Nicola Bruno&RasmusKleis Nielsen.Survival is success：Journalistic online start-ups in Western Europe，Oxford：University of Oxford Press.2012.pp.3-4.

⑥ 成露茜：《全球資本主義下的另類媒體：理論與實踐》，《2004亞洲傳播研究》，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4-36頁；羅慧：《當下西方發達國家另類媒體的概念辨析與內涵界定》，《國際新聞界》，2010年第5期。

⑦ 羅慧：《當下西方發達國家另類媒體的概念辨析與內涵界定》，《國際新聞界》，2010年第5月期。

⑧ ［美］謝爾·色列：《微博力》，任文科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09頁。

⑨ Aurélie Aubert.Rue89：un modèle horizontal de la production d’information.Mediamorphoses，vol 24，2008.pp.99-104.

⑩ 2012年，法國”網生新聞網站”——“89街”的收入中，60%來自廣告，30%來自互聯網記者培訓課程，10%來自網站建設服務。

（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布魯塞爾自由大學聯合培養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劉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