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東漸樂歌升起
——論學堂樂歌的產生與發展

⊙王冰云［武夷學院人文與教師教育學院，福建武夷山354300］

西風東漸樂歌升起
——論學堂樂歌的產生與發展

⊙王冰云［武夷學院人文與教師教育學院，福建武夷山354300］

學堂樂歌是指清末民初的學校歌曲，多為填詞歌曲。它產生于中西方文化交融的時代大背景，后經眾多詞曲作家的積極探索與嘗試，現代歌詞得以創建。學堂樂歌是一種舉足輕重的文化遺產，本文從現代歌詞創建的審美視角去探索和分析，拓寬了近現代文學研究的廣度和維度。

學堂樂歌中西交融現代歌詞審美視角

20世紀的中國，在流行歌曲出現之前，只能聽見學校里學生們演唱“學堂樂歌”。所謂學堂樂歌，就是指清末民初的學校歌曲。學堂樂歌起初多為填詞歌曲，是由一些出國留學歸來的音樂工作者用日本和歐美的曲調填詞，后來又用中國的民間小調填詞，繼而有了他們自己譜寫的歌曲。學堂樂歌起先在學生中演唱，后來也在群眾中廣泛傳唱。

一、學堂樂歌的產生

學堂樂歌活動萌芽于1898年維新變法運動。1895年，中國在甲午戰爭中的失敗，宣告了洋務運動的破產。以康有為、梁啟超為首的資產階級改良派，鼓吹維新變法，主張效法日本，輸入西方資本主義的社會科學和文化藝術。1898年5月，維新派領袖康有為向光緒皇帝上書《請開學校折》，明確提出：“請遠法德國，近采日本，以定學制，乞下明詔，遍令省府縣鄉興學。”康有為還介紹了德國“舉國之民，七歲以上必入之，教以文史，算數、輿地、物理、歌樂，八年而卒業”。盡管后來維新變法運動失敗了，這種主張未能全面實現，但它在推進文化教育改革方面產生了巨大影響。

戊戌變法失敗后，許多改良派和革命派的知識分子紛紛去日本留學，學習日本在引進西方科學技術、文化藝術方面卓有成效的經驗。以梁啟超為代表的維新派文人，積極提倡在學校開設唱歌課，并向廣大群眾傳播具有新內容的樂歌。在《飲冰室詩話》中，他說：“欲改造國民之品質，則詩歌音樂為精神教育之一要件”，“今日不從事教育則已，茍從事教育，則唱歌一種，實為學校中萬不可闕者。舉國無一人能譜新樂，實社會之羞也”①。當時的報刊雜志對于“學校開設樂歌”，也紛紛登載類似觀點，如：“日本在維新以來，一切音樂皆模法泰西，而唱歌則為學校功課之一。”②“明治改革，盛行西樂，自師范學校以下，莫不兼習樂學……”③一些愛國知識分子、維新領袖人物，如黃遵憲、楊度、梁啟超等先后動手寫作新歌的歌詞，其中不少歌詞先后配上曲譜廣為傳唱。其中梁啟超還對唱歌的歌詞與曲調提出了較為切合中國實情的具體要求。

由于上述主張的倡導，從1903年起，清王朝為挽救頹勢設置了新學堂，并普遍開設“樂歌課”。在一大批新知識分子的積極活動和倡導下，全國各地的新式學堂幾乎都開設了樂歌課，學校唱歌已成為當時社會文化生活中的一種新風尚。辛亥革命成功后，首任民國政府教育總長的蔡元培命令廢除封建教育制度，在新頒布的教育宗旨中規定樂歌為學校教育必修課程，更對樂歌活動發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二、學堂樂歌的代表詞人和詞作

在學堂樂歌的發展中卓有貢獻的是沈心工、李叔同和蕭友梅等人。

沈心工（1870—1947），上海人，是創作學堂樂歌的先驅者，素有“學堂樂歌之父”的美稱。④在我國學堂樂歌發展初期，沈心工為我國學堂樂歌的編寫和中小學樂歌課的教學做出了非常突出的貢獻。“沈心工對編寫學堂樂歌的最突出的貢獻是他成功地擺脫了舊文學、舊詩詞所體現的那種語言艱澀、好用典故的文人習氣，在選曲填詞中密切結合青少年在生理和心理上的特點和他們的生活現實、理解能力。因而，他所編寫的歌曲題材面比較廣闊豐富，語言淺而不俗、意味深長，而且相當一部分歌曲的詞曲結合如出一體，例如《體操》《賽船》《鐵匠》《蝴蝶來》等。”⑤這些歌唱起來很順口，并且具有生動的形象性。

“男兒第一志氣高，年紀不妨小。哥哥弟弟手相招，來做兵隊操。兵官拿著指揮刀，小兵放槍炮。龍旗一面飄飄，銅鼓咚咚咚咚敲。一操再操日日操，操到身體好。將來打仗立功勞，男兒志氣高。”這首《體操》創作于1902年，是沈心工留學日本東京時的處女作，也是我國最早的一首學堂樂歌。光緒三十年（1904），沈心工把此歌收入他所編的《學校唱歌集》第一集，歌集出版后，此歌不脛而走，傳遍全國。李叔同曾在1906年出版的《音樂小雜志》的《昨非小錄》中說：“學唱歌者音階半通，即高唱‘男兒第一志氣高’之歌；學風琴者手法未諳，即揮手‘5566553’之曲。”⑥

李叔同（1880—1942），原籍浙江平湖人，出生在河北天津一個官僚兼巨商的家庭。作為早期學堂樂歌的作者，李叔同創作的大部分代表性的歌曲，主要集中在他回國后任職師范教學期間。其中有些就是結合青年學生的生活情趣，專為他們習唱而創作的，如《春游》（三部合唱）、《送別》《歸燕》（四部合唱）、《西湖》（三部合唱）等。此外，有不少是觸景生情的個人抒懷之作，如《早秋》《月夜》《夢》等。在這些抒情性的歌曲中，也可以發現有一些已透出他當時逐漸滋長的、一種淡泊人生的出世思想，如《月》《落花》《幽居》《悲秋》《長逝》等。《送別》是李叔同作為學校歌曲歌詞中最為膾炙人口的一首：“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送別》的歌詞清新淡雅，情真意摯。歌詞通篇用白描的手法，而且第一段全部用來寫景，第二段時空交錯，以現在時“今宵別夢寒”總括全篇，它的妙處是“一切景語皆情語”（王國維語）。“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兩句周而復始，與回環往復的旋律相配合，加深了魂牽夢繞離情別意，曲調婉轉流利，幽揚入妙。作品充滿了哲人的智慧、憂思和悲憫，充滿了對人生的無奈、對生命的思索。整首歌的審美效應就在“酒盡夢寒”，無言中回蕩不已。

《春游》創作于1913年，是李叔同學堂樂歌的又一代表作。這首歌中用淳樸自然的音樂配合清新淡雅的歌詞，旋律、和聲與曲體都寫得十分工整，簡直無懈可擊。《春游》的歌詞具有極為明顯的李叔同風格，既古典、雅致，又清新上口。“春風吹面薄于紗，春人妝束淡于畫，游春人在畫中行，萬花飛舞春人下。梨花淡白菜花黃，柳花委地芥花香，鶯啼陌上人歸去，花外疏鐘送夕陽。”作品以優美的音樂語匯準確而又形象地刻畫了春回大地、萬物復蘇的景象；在此背景下，人們暢游早春，熱愛生活，歌唱大自然的激動心情便得以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三、現代歌詞的創建

現代歌詞，在學堂樂歌的創作中逐漸成熟起來。當時新創作的樂歌，題材非常廣泛，有反封建、鼓吹民主革命、宣傳婦女解放的；有號召民族覺醒、要求富國強兵、團結御侮、振興中華的；有倡言破除迷信、開通民智、提倡科學、興辦實業的；有勉勵敬業樂群、敦品為學、惜時愛物的；也有提倡體育鍛煉、豐富科學知識、反映學生生活的。歌詞內容大多富于教育意義，對培養學生的品德、振奮民族的精神起著積極的作用。⑦

當時新創樂歌的詩歌語言，有一些寫得古樸馴雅，唱起來未免詰屈聱牙；但總的趨向不是諧雅，而是諧俗。學堂樂歌的另一著名的代表性人物曾志對編寫學堂樂歌提出了非常精辟的批評。他主張作歌要“質直如話而神味雋永”，要“以最淺之文字存以深意、發為文章。與其文也寧俗，與其曲也寧直，與其填砌也寧自然，與其高古也寧流利”；以達到“辭欲嚴而義欲正，氣欲旺而神欲流，話欲短而心欲長，品欲高而行欲潔”⑧。他的這些見解受到梁啟超的高度贊賞，并將其全文抄錄在梁氏的《飲冰室詩話》中。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陳懋治在沈心工編《學校唱歌》的序言中指出，“學校歌詞不難于協雅，而難于諧俗”，并盛贊沈心工等創作的歌詞“質直如話，而又神味雋永”。鑒于這樣的作歌主張，以后的詞作者在寫歌時，大多力求明白曉暢、通俗易懂，唱起來朗朗易于上口，始開寫作白話詩的風氣之先。

綜上所述，學堂樂歌是一種舉足輕重的文化遺產，它的“曲調帶著強烈的外來色彩，歌詞帶著濃重的舊體詩詞的韻調。”⑨“學堂樂歌為數雖然不多，但其中一些像《送別》這樣的名曲，隨著中國流行歌曲而流傳下來。”⑩其它許多樂歌也都有生動秀麗、情文并茂、通俗曉暢的歌詞和清新俊逸、優美流暢、歷久難忘的曲調。許多樂歌的歌詞作者苦心突破舊體詩詞的限定、俗套與格律，試圖開創新的詩歌語言和形式。如果說“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前的詩歌，主要還是格律詩的發展歷史，而歌詞因為還不曾具備獨立支撐自身藝術價值的資格便被納入了格律詩的軌道上的話，那么清末民初學堂樂歌的出現，使我們擁有了以與音樂結合為己任的真正意義上的歌詞。

[1]梁啟超.飲冰室詩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97.

[2]奮翎生.軍國民篇[N].新民從報，1902，2，第3號.

[3]匪石.中國音樂改良說[J].浙江潮，1903，6（06）.

[4]錢仁康.學堂樂歌考源[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1：1.

[5]汪毓和.中國近現代音樂史[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華樂出版社，2002：45—46.

[6]李叔同.昨非小錄[J].音樂小雜志，1906.轉引自錢仁康.學堂樂歌考源[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1：1.

[7]錢仁康.學堂樂歌考源·前言[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1.

[9]劉楚才.中國歌詞選[Z].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4.

[10]孫蕤.中國流行音樂簡史（1917—1970）[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4：23.

作者：王冰云，碩士，武夷學院人文與教師教育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文學。

編輯：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