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翌日 (廣州城市職業學院社科部 廣東廣州 510405)
帶米結婚
張翌日 (廣州城市職業學院社科部 廣東廣州 510405)
帶米是我40年前的小學同學。
今年8月中的一天,突然接到從粵西小鎮打來的一陌生電話,對方口齒不太伶俐,還帶點結巴。叫我猜他是誰,我半天猜不出。最后他憨憨傻傻笑說:“我是帶……帶米,我們小……小學同學哦。”聽到帶米電話,我大吃一驚,我怎么也想不到他會打電話給我。更想不到的是,帶米要結婚了!他打電話問我地址,是要把結婚請柬寄送我。
提起帶米,我們最熟悉不過了。帶米姓王,6兄妹,估計當時沒有社保的原因,他老爹對兒女的名字很講究,以此企求保證全家衣食無憂。6個子女命名如下:大子帶錢、二子帶火、三子就是帶米了,大女帶罉、二女帶衫,小女帶水,帶米在兄弟姐妹中排老五。上世紀70年代,我和帶米5年的小學同班同學。盡管相處了5年,但我和他沒有說過一句話,估計全班同學和他說過話的不到一半,但帶米是我們那個時候的快樂源泉。
帶米,皮膚暗黑,高高大大,13歲才入小學,自認識就知道他說話帶結巴,有點傻傻憨憨,笑起來左嘴角流口水;還毫無規律、出其不意地發發羊癲瘋,尤其夏秋熱天,發作更加頻繁。羊癲瘋發作時,就會嘴角流口水,大汗淋漓,滿臉脹紅。如若在課堂發作,帶米要么慢慢坐在地上,或翹起半個屁股坐在后排女同學的書桌上,偶爾也歪著嘴慢慢走到他前面的女同學旁邊,挨著半個屁股坐到板凳靠行人道的一端,此時就會聽到女同學慘叫一聲,霎時花容失色,整個教室頓時緊張起來,人們急速慌張彈起來退到離帶米最遠的一角,老師也手足無措。數分鐘過去,只見帶米咧咧嘴,傻笑幾下,我們便知,帶米回復正常了!
我們誰也不敢招惹帶米,包括老師。帶米也很少招惹我們小同學,除了偶爾捉弄老師。二年級上半學期的一天,帶米猴子般爬上校園的大桐油樹,逮住一只大腳趾粗的褐色的大蟬(知了),裝在火柴盒里,課間休息時候,偷偷用膠布把火柴盒粘在講臺抽屜板下面,我們誰也不敢吭聲和阻止。遭殃的便是最兇狠的班主任,30多歲的數學男老師,當他講課正入佳境時,蟬聲大作,高音喇叭般震耳欲聾。老師四處張望而無果,幾分鐘后,板起臉正想發作,帶米笑瞇瞇走到講臺前面,取下火柴盒,放在衣兜里,蟬聲還斷斷續續……班主任氣憤兼無奈的表情,讓我們心情大爽。
1976年,我讀四年級,那時剛打到四人幫。某日下午,上課鈴響后,我們都端坐教室等音樂老師來上課,只見帶米把教室門后面的那盛有沙土紙屑等的垃圾篸,像埋地雷一樣置放于到教室門上方,門與門墻成30度夾角,留約30公分寬門隙。本來“觸雷”的應該是上音樂課的漂亮的女老師,但是,帶米的“埋雷”行為引起的吵鬧聲,引來了探究竟的校長。當校長推門邁步進入教室,只見垃圾篸從天而降,落在校長的肩膀,霎時煙塵滾滾,紙屑亂飛,平時紳士般的校長邊撥弄頭發,邊拍打衣服塵土,邊破口大罵,厲聲詰問誰干的,只見帶米傻傻地站起來說是他的杰作,校長氣歪了臉,一腳踢飛垃圾篸,徑直走出了教室。
至于帶米藏起語文老師的課本,從后面箍罩住正在批改作業的數學老師的眼睛,用墨水襲擊美術老師,當高年級的同學欺負追打我們,我們逃躲在帶米后面便免受皮肉之苦等就不表了。
我升讀初中,到現在都沒有見過帶米,但關于帶米的傳聞很多。約在10年前,聽人說帶米發了,5年前,更有人說帶米發達了,成了款爺。
據傳,帶米發財有三路徑:
1.榮升“碼仙”。本世紀初幾年,很多地下六合彩,投注者眾。人們投注六合彩,都喜歡占卜問大神,或者問所謂有仙氣上身者。一般鄉下小鎮那些地方,智力低下,憨憨傻傻,神經不太正常的男女,都被視為身裹仙氣,經其指點迷津,投錢下注就有了依據和底氣。帶米應該沒有能力研究六合彩的中獎規律,但很多人愿意問他本期開什么碼?什么數字是特碼?經帶米指點的,很多人都發了點小財。據說,每到買碼下注的晚上,帶米家門庭若市,帶米成了投注地下六合彩的咨詢師,人稱“碼仙”。有中了獎的買了各種補品禮物送碼仙,有的手持紅包請碼仙金口贈貴言,有的發誓若中獎就分一半獎金給碼仙。當然碼仙出錯的也不少,但對小學畢業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的碼仙帶米,即使失靈,人們也不忍多加指責,畢竟,求其指點均出于自愿。某次,小鎮中一客居香港的老者依據碼仙指點投注了10萬。結果贏取了300多萬,回贈給了碼仙128萬,由此碼仙帶米聲名遠揚。近年,隨著政府加大打擊地下六合彩力度,加上熱衷買碼者輸多贏少的教訓,碼仙帶米失去了昔日的榮光。
2.天掉餡餅。本世紀初,帶米嫁鄰縣二姐的夫家一親戚,在當地身居要職,一言九鼎,官階甚高,知悉帶米精神狀態,通過二姐帶衫借帶米的身份證,在某銀行存人民幣400萬元,但存折不知所終。2005年,該官兄因巨額貪污,且有數百萬元巨額資產來源不明而被收監,次年該官兄病斃于獄中。2007年,帶米大姐帶罉,想為弟弟辦理一個殘疾人困難家庭救助申請,當地政府通過司法程序到銀行查詢帶米的資產情況,發現帶米有兩本存折,一本有130萬元,另一本二姐帶衫所在地開戶的銀行存折有400萬元,并告知帶米大姐,帶米不符合領取救助金的條件。除了那130萬元外,大姐堅決否認帶米還有400萬外地銀行存款。但400萬的確屬于帶米無疑了,帶米兄妹們百思不得其解,帶米何來400萬?只有天知道。
3.“善于”投資。當地政府知悉帶米有巨額銀行存款后,這一消息很快傳到地方小企業家耳朵。2008年,紅磚廠讓帶米帶200萬入股,砂糖桔公司讓帶米帶100萬入股,采石場從帶米那里引入150萬,私人承包的漁業公司以高出銀行同期3倍的利息借走了60萬。這些投資給帶米帶來了每年超過20%的收益,帶米成了鎮上小有名氣的小富豪。
盡管帶米很有“米”,但四十好幾仍未娶妻,帶米本人倒不要緊,仍然整天穿著拖鞋,冬衣夏穿,露出胸肌,咧開嘴歪著頭在小鎮上來回走動,與世無爭,悠然自得。別看這副樣子,算命先生說,傻人必高壽,帶米命中常有有貴人相助,至少享壽90年。對這位單身富豪,可愁煞了那些媒婆,她們帶著俊俏的姑娘或頗具風韻的寡婦,踏破了帶米的家門,那些相親的女人們總是懷著無限的憧憬而來,帶著失望而去。那些盤算著嫁給帶米,待帶米仙去后好繼承豐厚的遺產的女人,但想到帶米至少90的享壽,就不敢在想下去了。但有一個例外,一個離婚的30多歲的俊女人愿意侍候帶米,答應媒婆留宿帶米家,無奈到了晚上,帶米對著家人大喊:“我床上怎么多了一個女人?我不干,我睡的地方被她霸占了……”緊接著,帶米把那個女人轟出家門。
去年,帶米家人帶他到廣州某有名的腦科醫院救治半年,從此帶米換了人間。人們再也見不到咧嘴歪頭,反季節穿衣的逢頭垢臉的帶米,只見一位身材高大,西裝筆挺的,頭發弄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子,此人便是“新”帶米。新帶米,家中雇有保姆,再也不是見了美人、美食也無動于衷的老樣子。新帶米見到小鎮的美食“十二層”大糍也會流口水,見到美婦人也會眼勾勾長時間注目,甚至央求家人幫他找女人成家。此后,一撥一撥的媒婆帶著俊姑娘美寡婦,她們也是懷著無限的憧憬而來,帶著失望而去。這倒不是她們看不中帶米,相反,是帶米看不中她們。最后帶米私下告訴親娘,他想娶同一鎮街上女人—春瑩,帶米娘不太同意,執拗要帶米娶年輕一點的姑娘,但帶米就僅喜歡春瑩。春瑩,我們小鎮最漂亮的姑娘,讀書時是校花,初中畢業后,幫娘看檔口,生意很好,很多人就是因為想看美人而光顧那個小檔口的,再后來就跟一個老板闖江湖,但沒有多久,就成了小鎮書記填房,后榮升副縣長夫人,縣長因包二奶和貪污被收監15年,這樣校花春瑩又恢復了單身,回到小鎮娘家生活。盡管也40出頭,但美人風韻猶存,對她心存幻想的男人應該不少,說親的媒婆也絡繹不絕。
今年端午節后的某一天,帶米直接到春瑩家,問是否愿意嫁他,春瑩沒有半點猶豫就答應了,還說如果不是帶米早主動,她就會央求媒婆試探帶米了,真是郎情妾意,讓人羨慕。
電話里,帶米結結巴巴告訴我,準備發出300個結婚請柬,包下小鎮5間酒店2天,請縣城舞獅隊助興,花20萬元在縣有線電視做廣告……
帶米重生,帶米幸福!
張翌日(19 65.09-),男,漢族,廣東省肇慶市人,廣州城市職業學院社科部副教授,1988年畢業于北京師范大學,主要從事法律文化和政治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