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愛》

孫明一

正文：

第一章：一個婚禮一個葬禮

導讀：前男友是個什么東西？如果你想放棄，那他就是一只被豢養過的寵物狗，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如果他想放棄，那他勢必會成為你心尖上的那塊肉，血淋淋地難以割舍。

愛情中的女人總是愿意相信——只要自己不放手，身邊的男人就逃不走。

生活給出的卻往往是另一種答案。

昊然無數次以惋惜和憐憫的眼神望向林秋菲的時候，其實心里已經預備好了分手臺詞。

林秋菲過于疏忽又過于相信這段感情，相愛至信任，存在成習慣，昊然的情緒變化她竟覺察不出半分，依然做著溫順可人的小女子，晚歸時為他送上溫熱的加餐飯，沉默時給他輕輕地揉幾下肩膀，不言不語卻溫柔有加，相愛三年，一直如此。

為此，她也沒少受閨密于悅萱的嘲笑，“秋菲，過于溫順的女人總有一天會被男人拋棄！男人的天性是不愛家貓愛野貓！知道為什么嗎？因為家貓的爪子不夠鋒利，抓不疼他的心啦！男人的心是什么？就是一塊自然生成的癢癢肉，你若不適時給他撓撓，總有一天會出問題！”

于悅萱天生現實派，盡管男朋友對她一直緊追不舍，可每次跟陌生男子相識她總以“沒人愛”的單身女人自居，期望著攀上更好的枝頭。

關系再好，林秋菲依然看不慣，“悅萱，可別再游戲愛情，許云澤待你不薄，再說人家房子是現成的，工作穩定，模樣也長得不賴，你還想怎樣？就不怕哪天被別的女人搶了去？要知道，這年頭有房子有工作的男人就是香餑餑，你不稀罕不要緊，門外可有大把女人的眼睛盯著呢。”

“No，有房就了不起嗎？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房子是必須的！話說回來，你也應該正視一下昊然這個難題——要什么沒什么，月薪不夠一件香奈兒，房價躥得像火箭，怕他更是難以企及，光有愛情又怎樣？當飯吃還是當水喝？秋菲呀，有情飲水飽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什么時代？功利時代！人人功利，人人心里一本賬，愛情需要算計，婚姻更需要算計，好婚姻可是女人一輩子的幸福捷徑，寧可相信灰姑娘，也絕不相信落難王子重新輝煌！”

這話林秋菲是不贊同的，興致昂揚的她以自己和昊然的愛情做引子，企圖說服于悅萱，“話不能這樣說，我們有愛情啊！整個冬天他都抱著我的腳，因為我怕冷，而不是因為我漂亮；我喜歡吃海鮮，可每次吃完都容易過敏，他總是買來海鮮再記得備好防敏藥……悅萱，愛情是需要用心去體會的，不能過于計較和比較，更不要講什么功利，那樣傷情又傷人！”

過于相信愛情的女人身上總有一股力量，是不信愛情的女人無法企及的。

“你就這么相信愛情？”于悅萱唯一敗給林秋菲的，就是她侃侃而談自己那份堅貞愛情的時候。

“是的，我相信這輩子一定會跟昊然走下去，信愛情，信他會對我好一輩子！”

如今，言猶在耳，卻仿佛一記重錘，本是用它敲打別人，如今卻被硬生生地到錘了自己心上！

昊然還是開了口。

表情痛苦，話卻說得堅決。

“秋菲，對不起，我們真的活得太累了……看看這地下室，一到冬天就冷得你睡不著，我看著都心疼，如果你選擇一個富有的男人，或許就不用遭這種罪……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我們分手吧！”

男人分手的措詞通常都是打好了底稿的，有準備的仗總是能打贏的。

看到林秋菲一臉吃驚，甚至手里正端著的茶杯眼見著就要落地，昊然先是安穩地接住了搖搖欲墜的茶杯，然后拉過她的手，溫情無比地安撫，“分開對你我都是一種解脫，你不這樣認為嗎？”

晴天霹靂！

林秋菲終于發了火，像一頭怒不可遏的母獅子，暴跳著質問理由，“分手？憑什么？為什么？給我一個理由先！”

可就算她再叫再跳，昊然除了沉默還是沉默，臺詞兒念完了，他想要的不是掌聲，只是早早退場，連臉上都溢滿了等待的疲憊。

淚水終于肆意。

可這一次，昊然回報的不是可憐，更不是心疼，而是漸漸不耐煩。

“好則聚不好則散，需要什么理由！”

昊然這一吼，也算是把林秋菲吼醒了。抬頭，看看眼前這張漸至陌生的臉，瞧不出對自己有一絲留戀，唯一有的，就是不耐煩。

一個男人對你已經開始了不耐煩，這段感情怕也難再走下去。

林秋菲痛苦地閉上眼睛，沖著門口揮了揮手，艱難卻堅定地說了兩個字，“你走！”

于悅萱是仗義的。接到林秋菲電話，立馬以最快的速度接她到了自己的住處。

一室一廳的精裝公寓，只懂過日子的林秋菲又開始了埋怨，“悅萱，真不知應該羨慕你還是批評你，這城市最貴的就是房子，每月那點兒薪水你除了吃飯，怕就是交這昂貴的房租吧？”

“你這女人，還真是……算了，念你心情不好，不跟你計較，不過話說回來，你呀不應該批評我，應該羨慕我。什么叫品質生活？什么叫品質女人？我就是典型代表！”于悅萱一邊泡咖啡一邊“教導”林秋菲，“別指望咱們那點薪水能攢出一份豪邁的嫁妝，更別指望將來會致富，女人就要懂得裝扮自己的生活，就拿咱倆來做個比較吧，你住地下室，攢著了錢，可如果有男人想追你，送你回家，一開門，哇，潮濕陰冷不說，還晝夜不分，你說人家會不會反胃？換作我，香閨美人兒，要多浪漫就多浪漫，要多高貴就多高貴，你猜男人會不會動心？”

被于悅萱點到這里，林秋菲倒有了幾分認同，“仔細想想，倒是這個理兒。可我還是想不明白，我對他那么好，前幾天還商量著婚期，怎么一轉眼他就……”

“你這個傻女人！男人要變，只要一夜就可以，只有女人愛了才一輩子忘不了。我就不相信這段時間昊然沒有什么異常舉止？”

“倒是加班多了些，可單位忙，加個班也正常吧？”

“加班正常，跟他一起加班的是誰卻需要考證，而且他究竟在加哪份班也未知。如果是陪別的女人，回來告訴你是在加班，你照常相信，不是嗎？”于悅萱半是點撥半是嘲笑，大有還擊林秋菲過去“愛情堅定論”的意思。

女人的友誼大抵如此，出手相幫時也忘不了討一點小便宜。

林秋菲邊打開筆計本重新輸入數據邊搖頭嘆氣，“于悅萱同志，今天我失戀，你能不能配合一下我的心情，別玩愛情游戲行不行？再這樣下去，怕許云澤也早晚會離開你！”

“哼，他現在就是一只哈巴狗，趕不走，打不動，巴結我還來不及，怎舍得離開？再說了，若用一只哈巴狗能換一只純種藏獒，那我豈不是賺了？”于悅萱高調地甩了一個響尾指，扭身煮起了方便面。

現代女子只有一點好，就算情路再苦再累再委屈，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想到的依然是工作。

于悅萱早上9點上班，自然記不得林秋菲是8點半就要開工的，加上昨晚鬧得太兇，林秋菲注定上班要遲到。

推開辦公室門的那刻，她看到的是滿臉不悅的客戶，還有臉色更加難看的莫嘉升。

差點丟掉客戶，林秋菲深深自責，“莫總，對不起，我真的是……”想說家事，這才發現，這是公司，談私事只能說明自己無能。

于是，禁聲，一副卑微。

莫嘉升擺了擺手，目光堅定，“說過了，不聽解釋，只看結果，這個客戶你給我盯緊嘍，若是跑了，唯你試問！”

領命出來，林秋菲才敢呼吸，可剛喘了一口氣，卻見一個渾身火紅的女子闖了進來，紅衣紅發，滿身上下還透著一股火氣，旋風一般沖進辦公室，眼見著奔向了莫嘉升的辦公室，和林秋菲打了個照面兒，卻還不及阻止。

打照面兒的瞬間，林秋菲看清楚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跟莫嘉升糾纏不清的沈超男。全公司沒誰不知道，她是莫嘉升的情人，從一個不起眼的小攤位一直做到開公司，這其中有莫嘉升的功勞，也正因為她的介入，莫嘉升的婚姻才不得已決裂。

顯然，兩人之間起過爭執，沈超男一進辦公室，莫嘉升便緊張地關上門，眼神和林秋菲短暫交接時，有小小的赧顏，這令林秋菲不禁失笑，如此成功的男人也會背上情債，不知是活出了風情還是活出了麻煩？

嘴角輕輕一扯，這才驚覺，自己何償不是一個感情麻煩之人？手里的電話已經握了許久，從昨天到現在，昊然沒有只言片語，看來他是真的把自己這一頁翻過去了。

心一陣陣泛著疼，難忍，卻還是忍住了。

還好，于悅萱的短信追了來，“情場失意，大不了重新開始，若職場失利，那將關系到吃喝拉撒。小妞，加油哦！”

讀了短信，林秋菲眼眶濕潤，盡管平時也有過不欣賞于悅萱的時候，但危難時刻，竟是她陪在身邊，這份友誼之恩，何以為報？

整整衣角，回到辦公桌前坐定，仔細地看起報表，可怎么看都覺得心煩意亂，手機一直放在身邊，卻盼著它響它動，然，整整一上午，啞了似地，再無聲息。

和這頭的安靜相比，莫嘉升的辦公室里熱鬧無比，沈超男吵過鬧過之后，猶如刮過一陣臺風，辦公桌上的東西全堆在了地上，凌亂不堪，連莫嘉升最喜歡的玻璃臺歷架子也摔了個粉碎，最讓林秋菲詫異的是，看著這凌亂不堪的場面，莫嘉升卻一臉笑意，指著一地的垃圾說：“扔了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哈哈哈……”

這一笑，笑得林秋菲怒火中燒，管沈超男是正室也好是偏房也罷，至少是同類，感情這件事上女人吃虧總多過男人，如今看這架勢兩人也是鬧翻了臉，沈超男走時滿臉淚痕，可莫嘉升卻笑得得意洋洋，如此反差，林秋菲認定是莫嘉升負了沈超男，心頭一冷，莫名就沖動起來，直起身，將手里的垃圾重新扔掉，扔的時候不小心被玻璃劃傷了尾指，血順著指縫淌落，點點，滴滴，殷紅。

“你們男人為何都這么絕情！把女人當什么了？想玩就玩？想甩就甩？”顧不得手疼，林秋菲開始數落莫嘉升，又似在說給自己聽，“男人又有什么好？沒有結局分開就好，何必這樣死纏濫打？天下又不是只有一個男人！”

莫名被數落，莫嘉升好笑又可氣，卻懶得為自己辯解，指指門，說：“你出去，讓保潔來整理就行。”

這樣的狀態便惹急了林秋菲，想到沈超男剛剛流淚的臉，再想想自己也如此莫名被甩，氣不打一處來，“憑什么無聲無息就把一段感情否定了？憑什么一個理由沒有就這樣傷害我們女人？你以為是老板有點錢就了不起，就可以隨意拋棄我們女人？”

此時此刻，林秋菲心里有的只是受盡情傷的同類，完全忽略了莫嘉升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她的數落已經招來了辦公室其他同事異樣的目光，不知情的還以為她跟老板之間有什么情色緋聞呢，這是莫嘉升最忌諱的，他從不跟屬下鬧緋聞，不值。

有錢男人想找什么樣的女人沒有？

可這一次，莫嘉升就搞不定林秋菲，他越怒越勸，對方哭得越稀哩嘩啦罵得越起勁，仿佛找到了發泄口一樣，她不管不顧地申訴著，“兩個人走到一起容易嗎？就算沒有風風雨雨，至少也有恩恩愛愛，就算沒有恩恩愛愛，至少也有甜蜜片刻吧？為何一轉身這一切就可以全部抹煞掉？為何男人忘情就比女人快、比女人狠呢？”

被她這樣一問，莫嘉升便失了語。

眼前的小女子完全就是一個被愛所傷的模樣，情場老手的他沒理由看不出來，可也不想就此沾手，安撫容易，安撫之后能否放手才是問題。

在有錢男人的眼里，女人都是功利的，以笑或以淚靠近自己，總是有目的的。

莫嘉升也不例外，他只信自己，只信利潤，男女私情也好，朋友友誼也罷，都是標了價碼的，未得之前必先算計。

林秋菲是在下班時候接到那個電話的，對方是她和昊然共同的朋友，不知他倆在鬧哪一出，便打電話來追問真相，“我收到昊然的結婚請帖，以為是你倆的，可一看新娘名字，是個陌生女人。怎么？你們出了什么問題？”

結婚請帖。陌生女人。這些字眼殺進腦海的時候，林秋菲徹底清醒過來。

什么是“對不起”？什么叫“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明明就是昊然有了更好的選擇，于悅萱說得對，這是一個功利時代，男人只有準備了后路，才會無比堅決地提分手。

撲倒在床，狠狠痛哭。

眼淚混合著絕望，在小小的地下室里壓抑地痛哭。

這間連隔壁說話都聽得一清二楚的不足10平的地下室里，就連過去和昊然歡愛都必須沉默著，壓抑著，沒想到，如今連痛哭也是沉默的，壓抑的。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過去昊然總是在歡愛之后抱著她，輕聲安慰說，總有一天會買一所大房子，布置一張大床，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咬我都可以！如今，房子和床沒了，昊然也即將成為別人的，可自己依然不能叫，不能喊，流淚也是寂靜的。

曾記得，昊然抱著自己說，地下室沒什么不好，陽光不需要，因為兩個人抱在一起已經很溫暖。

曾記得，昊然無數次將最好的東西塞進她嘴里，然后心滿意足地說，地下室沒什么不好，一樣吃人間美味，兩個人在一起還有什么可計較的？

曾記得，昊然無數次在刮風下雨的夜里抱著她說，地下室沒什么不好，再窮再苦再累，可我們比別人幸福，因為我們有大把的愛情。

……

大把的愛情。

當初以為就算卯足了勁兒揮霍，也使不完的，可只是一個轉瞬，連點余灰兒也沒了。

淚流滿面。

愛到了糾結的女子，是容易為愛赴死的。

林秋菲冷冷地笑，手邊不停地旋轉著一把剪刀，尖銳的刀鋒閃著寒光，轉著轉著，刀尖被插進寫滿糾結的A4紙上，瞬間，刀尖穿在了婚禮和葬禮中間。

林秋菲想起一部電影的名字《一個婚禮和一個葬禮》，莫名就笑了，撫一把撲騰不停的心臟，越跳越激烈，刺激又沖動，不由得嘴里念出一句話，“說過不能同生但要同死的，誓言算不算數呢？”

抹去淚痕，重新上妝，無比認真，無比凄涼，凄涼得有些悲壯。

化至完美，卻不忍再看鏡中的自己，提了包，直奔婚禮酒店。

酒店在本市屬于一流，想來昊然為了這次婚禮也是費了心思的，那個被重視的新娘要多幸福就多幸福。

林秋菲心情悲壯。

這一路走的，異常漫長，不過兩站路的距離，卻仿佛用盡半生的氣力，直到看到酒店門外的拱形喜字門，這才暗暗吸了口氣，可一口氣沒呼出來，卻赫然發現，新娘的名字竟然寫著——沈超男。

這世上有幾人同姓同名還同城的？

然而讓林秋菲想不到的是，老板莫嘉升竟然也在其中！

對方跟她一樣，滿臉心事不說，很明顯帶著某種不悅的情緒。見到林秋菲的第一眼，就仿佛抓著了救命的那招棋，把一個紅包塞進她手里，低聲請求說：“是不是沈超男也邀請了你？那你把這個紅包帶給她，告訴她，我對不起她，但事已至此，還是希望她能幸福，就麻煩你了！”

這世界真是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林秋菲一度以死相拼的心突然多了一份幽默，不夠鮮活，卻足以呼吸，看著六神無助的莫嘉升，一時之間竟哭笑不得。

此沈超男便是彼沈超男。看到莫嘉升那一眼，便知道這是個事實。

“新郎是你什么人？看你表情也不是很愉快……”莫嘉升有點報復地問，凡是成年男女，有點情愛過往的，就算話是八面玲瓏，可眼神是騙不了人的，林秋菲的表情顯然出賣了她的心思。

“他昨天還是我的男朋友，今天就成了別人的新郎。”林秋菲毫不掩飾。

這樣一說，莫嘉升倒有幾分想不開，“你來參加前男友的婚禮？”

林秋菲再次冷笑。

前男友是什么東西？

如果你想放棄，那他就是一只被豢養過的寵物狗，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如果他想放棄，那他勢必會成為你心尖上的那塊肉，血淋淋地難以割舍。

走出婚禮大堂時，新人已經入場，轉身那刻，林秋菲聽到主持人說，“今天是昊然先生和沈超男小姐的大喜日子，最近沈經理剛簽定一筆國際大單，如今又迎來她的婚姻之禧，真是可喜可賀……”

聽到這里，林秋菲心頭一震！

原來，真的是自己糊涂啊！

林秋菲猛拍腦袋，暗罵自己，于悅萱說得如此之對，功利時代，男人比女人更會找出路。怎么就忘記了沈超男是昊然的上司和老板！怎么就忘記了昊然一次次地在自己面前提及這個能干的女強人！如今想來，昊然不僅娶著了想娶的女人，還攀上了早就相中的梧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