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貿老板那些事

劉衛

俗話說：“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一個企業的興衰，往往和老板有著密切的關系。因此，老板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會對于員工產生微妙的影響。在長期的外貿職業生涯中，我曾遇到過各種各樣的老板，可以說，大部分老板無不對企業盡心盡職。現在我就擷取幾個片段，講述外貿老板在工作中的那些看似微小，但是讓人記憶深刻的事。

洋老頭辦廠

那年，我們和德國的老客戶商談了一個合作項目，由雙方出資，德方出高級顧問當總經理，在下面縣城辦一個專屬廠，產品全部返銷德國及歐洲市場。

沒曾想，德方派來年近六旬名叫霍夫曼的老者，他能熟練地說英語，公司指定我當翻譯。

霍夫曼雖然上了歲數，但精神矍鑠。我們風塵仆仆地趕到那家老廠，負責經濟的領導堅持要讓他住進縣里條件最好的招待所。在廠里轉了一圈后，他對領導擺著手，指著廠辦簡陋的套間，說把它打掃配些家具就挺好，又叫門衛老趙的老伴幫忙做飯，洗澡就在附近的公共浴池。霍夫曼認真地對我說，現在處于創業階段，因地制宜，把身心都放在工作現場，以提高效率。

從德國進口的設備到港后，霍夫曼要我陪著他一起到省城提貨。對照零配件清單，霍夫曼戴著老花鏡一樣一樣地核實。安裝設備時，霍夫曼從布線、豎鐵架，到測試生產時的溫度、鋪設地板等都親力指點，還考慮到電壓不穩等特殊情況。直到幾次調試后，設備上傳出合格的產品，霍夫曼臉上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并把相關數據一絲不茍地記在工作簿上。

得知合作廠的產品將不愁銷路，工人待遇遠高出本地的幾倍，有不少領導遞條子，想把子女或親戚弄進來。霍夫曼這時顯出了德國人的倔強和較真。他叫我寫出“公開招聘”的告示，不管是來自何方圣賢，都要現場操作并考核，優者留下，簽長期用工合同。

霍夫曼也搞崗前培訓，制定了嚴格的操作規范，具體數據要求工作人員反復背，超出或低于標準就是違反工廠生產的“天規”。違反一次警告，違反二次無條件辭退。為培養工人對職業的認同感，霍夫曼在外面加工了一批“工作服”。只要在廠里，發現誰沒穿工作服，當場寫檢討。他對員工勵志道，配工作服絕不是搞花架子。穿上它，要有使命感，產生榮耀，當最棒的職場人。我們做的是世界上一流的產品，賣價高，但是“貴得有道理”。

工廠位于當時經濟尚欠發達縣城的一角，沒有耀眼鎦金的廠名，但步入廠區，就會發現另一片天地。寬敞明亮的車間幾乎聽不到機器轟鳴聲，著裝統一的工人到達一種忘我的狀態。整條流水線光潔如新，摸不到灰塵，地面沒有一點紙屑和廢棄物。車間沒有掛“質量就是生命”的空泛橫幅，運轉全靠一組組嚴格的數據來掌控。再看原料、質檢、包裝和成品庫，堆碼有序，賞心悅目，每個來廠的用戶都由衷地產生強烈的采購欲和對企業的信任。

后來，由于身體原因，霍夫曼不得不離開這個嘔心瀝血傾注全力創辦起來的工廠。他人接手后，疏于管理，與原創模式漸行漸遠，最后資不抵債關門歇業，成為業內的憾事。

時隔多年，那個嚴謹、自信、苛刻、時值暮年仍充滿職業激情的德國老人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身上所洋溢出來的敬業精神和職業追求值得我們好好地學習和借鑒。

洋老板的圣誕

圣誕節前夕，因為公司有幾批出口貨要趕著加工，老板杰克放棄了回國探親的機會，退掉了機票，主動留下來加班，這讓全體員工很受感動。

那天，杰克通過視頻向家人寄出了遙遠的祝福，接著又向親朋好友發了電子圣誕賀卡。

隨后，他把我叫到辦公室，說：“密斯特衛，你馬上給有業務往來的客戶和關心過我們的有關領導發邀請。請他們參加公司在平安夜舉辦的歡樂PARTY，一起迎接新年的到來。”

我擬定好名單，給杰克過目，并讓各部門出幾個小節目，事先組織人員將職工食堂精心地裝飾了一番，門前擺放了一棵掛著五彩燈飾的圣誕樹，還在超市買了一些食品和飲料。

杰克在業內一直以吝嗇而聞名。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請客”，又是在本土過洋節，帶著幾分好奇和興奮，一部分收到請柬的客戶推掉其他的應酬駕車前來，幾個主管部門的大小頭們帶著小車來赴會。

當晚，杰克西裝革履，容光煥發。上臺后，他拿起話筒，向來賓致了熱烈而簡短的歡迎詞，接著他讓領導方陣和客戶方陣各派出一人發表講話，時間限定為五分鐘。到底是老外，連發表感言的時間上都顯得這么摳門。

雖感別扭，兩個方陣各推出了首席客戶代表和最大的領導。隨后，杰克講了圣誕節的由來和西方過節的習俗，同時誠懇地表示了期待各位在新年更好合作的愿望。

表演完員工自編的節目后，杰克還邀請來賓即興展現才藝。會場宣布不許吸煙，我們也沒準備瓜子，但有糖果、蛋糕、水果和飲料。基本上說，這個PARTY既簡樸又寒磣。

新年鐘聲敲響了，主賓反響不一，客戶應和著拍了幾聲巴掌，領導偶有掌聲，在興致勃勃地小聲地交談著什么。

在《鈴兒響叮當》的背景音樂里，杰克再次上臺，用英語和中文祝賀大家圣誕節快樂，來賓喏喏地應著。直到杰克讓他們到大門領取一份印有我們公司徽標的禮品時，代表們紛紛起身，這才意識到歡樂PARTY的“不歡樂”，再無“實質內容”，即告結束。

杰克正在接他家人打來的電話，我急忙趕到大門口分批送客。突然聽到一個像領導模樣的胖子說：“老外就這樣‘過年？還歡樂呢，盡糊弄人，真摳門！”

旁邊的一個瘦子道：“主任，禮品還要不要？”胖子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屑地說：“你有病啊？要那幾支破廣告筆干嗎？”

老板親熬綠豆湯

有幾年夏季我到沿海那家工廠看貨，總能見到這樣溫馨的一幕：年過六旬、身穿圍裙的高廠長將自己親手熬制的綠豆湯一勺勺舀給上班工人的碗里。整個夏季，高廠長天天親力而為。他說這樣能增加自己對工人的親和力。工人進廠如進家門，為“高老大”做事，天再熱，人再累，也心甘情愿。只有他賺了錢，才能“大河有水小河滿”啊！endprint

這些年，出口形勢不容樂觀。人民幣強勁升值，雪上加霜的是，隨著《勞動法》的實施到位，生產成本，尤其是人力成本飛速上升。由于歐債危機的蔓延，歐美市場的需求不振，對客戶上調價格的空間越來越小。創自主品牌非一日之功，增加產品附加值的內功又幾乎消耗殆盡。有限的外單也被同行爭來搶去，“油水”所剩無幾。

高廠長早已預見外貿業務將迎來“寒冬”，只要靠內部挖潛才能增加工廠在競爭中的軟實力。而在這其中，要把工人的情緒調動起來，善待他們，使他們對工廠產生一種認同感，共克時艱。除了與同業上調薪水外，他還有個贏得民心的“利器”，那就是改善勞動條件和生活條件，把夏季福利落實到位，力求讓工人來得了，做得安，不輕言要跳槽。

幾次驗完貨，我在辦公室與高廠長閑聊，來找他談事的人很多。而在這其中，不少都是一線工人，有的是請他協助辦理孩子在本地上學的問題，還有的想在工余做點小生意，補貼家用，看有沒有合適的門店。更有一個被稱之為“生活委員”的大嫂來得最多，談的是協助起伙，出租屋里空調和熱水器運行情況。

高廠長曾承諾，工人的生活瑣事也要管。到夏季，每人每月另發300元空調和熱水器的電費。工人吃得好，睡得安，能洗上熱水澡，沒有后顧之憂，才能精神抖擻、全神貫注地投入工作。趕活時少有怨言，產品質量把握得好。只有這樣，工人的隊伍才能能穩定，才能按時或提前交貨。

我有時到車間測量產品的尺寸，看印刷的效果。沒有空調的車間，加上機器散發的熱量，氣溫高達四十幾度。盡管工人揮汗如雨，但工作神情很專注，不讓一件次品從手里流出。車間有大風扇和衛生間，還有簡易休息室，感覺累了，可以去休息會兒，抽根煙或喝些綠豆湯什么的。

我問這些車間的工人，對高廠長怎么看？工人的回答很樸實，他們說這兒開出的工資不算是最高的，但廠長人善，時常跟我們一樣搬貨裝柜，就像自家的長輩，很體貼人，出了力總能得應有的回報。有個新入業的職院生推推眼鏡說；“我付出了勞動，最看重精神層面上的回報，能享有一種對勞動者的尊重。”

這些年來，高廠長以交貨準、次品低、價格較優等享譽業內。很多外貿公司把外單交給他做。有幾個廠子不懂得安撫工人，接到單臨時請人，質量搞得一塌糊涂，最后關門大吉。

高廠長以親熬一鍋綠豆湯善意示人，贏得了民心，也贏得了市場。這種和諧勞資關系實現的“雙贏”的管理模式值得同行學習和借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