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江邊
流水確實從我們身體里取走了一些事物
當我們來到江邊,身體就會成為
河床的一部分。江水徹夜不息,帶走了
泥沙,魚骨,石頭與流水撞出的火花
我們站在岸上,內(nèi)心巨大的空,一點點
向外蔓延,像極了一群渴望成為江水的囚徒
卻又不甘心交出自由的流亡者。
還鄉(xiāng)的可能性
接風的宴席上,我們應(yīng)該對酒當歌
就著醉意,談?wù)撛娊?jīng)和楚辭
談?wù)撐麟p版納江河交匯處的月光
幻想年少輕狂的歲月,會再次
回到我們身上,就像春天
陽光沿著河床順流而上
將炊煙里多余的水分風干
我們都來自故鄉(xiāng),并在這
歡樂的時光里,屢屢提及
但這并不表示它可以被描述
也不意味著,返鄉(xiāng)的可能性
會隨著描述的深入而加大,具備
不可逆轉(zhuǎn)的意志。在行將荒蕪的田園里
耕種,我們都深知,耕種并不會
減緩它荒蕪的速度,“那么
是耕種導致了它的荒蕪?”
以謬論去驗證謬論,不但其心可誅
也會導致另一種更加嚴重的荒謬
我們在談?wù)撨€鄉(xiāng)的可能性時
就像一群孤魂野鬼
在相互說服對方相信無神論
渡江記
紅河是仁慈的,它的濤聲恰好
可以蓋過一個少年的低泣,而它
徹夜不息的流淌,比河水本身更冰冷
更容易讓人心生絕望。在紅河岸邊
我趕路的姿勢,永遠都像是一個逃亡者
瘋狂地向往安定,卻又對漂泊無根的生活
充滿迷戀,奢望一刻不停地
順著河水的聲音,一直逃下去
金沙江流經(jīng)故鄉(xiāng)的歲月,我幻想自己
是一名淘金者,身體上被風吹開的裂縫
寬度恰好可以濾去江水和沙礫,留下
細碎的金塊在黑夜里閃閃發(fā)光
我在夢里一路往北,直至金沙江的江水
將我迎面擊倒。真正與它相遇是在
一次向西的旅程,金沙江在雪山下突然閃現(xiàn)
它綠色的江水,和岸邊雪白的沙同樣緩慢
同樣,趨向靜止。
四月,瑞麗江江水渾濁,落日下的荒草
漫無邊際的沿著河岸延伸。此時的瑞麗江
是一個負重前行的搬運工,為下游的緬甸
源源不斷地輸送著黃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