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存的冬季

文 _ 王路

溫存的冬季

文 _ 王路

一大早，北京的戶外溫度為－4℃，我搓著雙手站在路邊等車，忍不住掏出手機來刷一刷“朋友圈”。看到一條鏈接，“北京那些好吃到不行的小店”。

打開一看，第一條是人均消費4元的雞蛋灌餅，第二條是人均消費9元的崇文門花市灌腸，還有牛街的白記年糕、西城區(qū)的白毛煎餅王……其中最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也沒超過人均20塊錢。老實說，我對這些是沒多大興趣的—因為我到今天還分不清雞蛋灌餅和煎餅果子有什么區(qū)別。

奇怪的是，看見那些圖片，我卻一下子暖和了。那冒著熱氣的灌餅，邊沿兒上是新烙出的一層薄薄的焦皮，單是看著就覺得嘎嘣脆。還有熱氣騰騰的山東大饅頭，新出鍋的，旁邊是排了幾十米長隊的老頭兒、老太太、中年婦女和孩子，他們被羽絨服和棉帽裹得嚴嚴實實，手插到兜里，蝸牛似的朝前面的騰騰熱氣挪。

什么叫生活？這就叫生活。大冷天縮手凍腳排半天隊，只為提兩籠包子回家，一家人圍著小圓桌享受這熱氣兒。這便看出冬天的好處來。

按說，冬天是沒太多好處的。想象中，戀人談戀愛都喜歡在上半年，談著談著天就暖和了，熱了，衣服就穿得少了；若在下半年，越談天越冷，衣服越厚，擁抱起來就像抱了只大號泰迪熊。不過，周圍人的經(jīng)驗表明，戀愛倒是多在冬天，而分手卻多在夏天。可見冬天雖冷，卻容易讓兩顆心貼得更近。

《爾雅·釋天》曰：“春為發(fā)生，夏為長嬴，秋為收成，冬為安寧。”春天是發(fā)生的季節(jié)，所以貓“叫春”，不“叫冬”，但“圍爐夜話”是一定要在冬天的。白居易有詩云：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如此熱鬧又溫情款款，非冬天不可。

盛大的節(jié)日多在冬天，中國的春節(jié)，西方的新年，都是。我未考證過南半球那些四季分明的國家何時過節(jié)，不過，有名的古印第安人贈禮節(jié)，也是在冬季的。可見人類無論在哪兒都一樣，越寒冷的季節(jié)，越要狂歡。爆竹聲聲辭舊歲，要在飄雪的日子才有氣氛，夏天可不討喜。寒冬的爆竹噼啪燃著，伴著鋪天蓋地的《金蛇狂舞》，就燒出了年味兒。

世上最溫暖的地方，莫過于被窩和懷抱。而最溫暖的被窩，定是三九天的被窩；最溫暖的懷抱，定是冷雨夜的懷抱。到臺北來看雨，一定要在冬季。熊熊烈焰迸出的激情，必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紅樓夢》里，有一回叫“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割腥啖膻，也要伴著白雪紅梅才有味道。

只因世界寒冷，心底才生起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