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物品捐贈中心和我的手工被

潘欽楠

來美國的第三年，對日常生活早已經“熟門熟路”。美國波特蘭的秋是我最喜歡的，因為學習緊張辛苦，熬過了沒有空閑的9月10月，11月接連而來的假期和活動都讓人無比期待。特別是月底是咱射手座女生的生日，如果不出意外，年年都趕在感恩節放假時過。過了感恩節，緊接著就要開始我自制的日歷了，先是從12月底到1月初，圣誕節及新年元旦。冬假之后又是2月的一個小假，只有一個星期，這個假我到現在都沒弄清楚為什么放。之后，就開始盼望3月底4月初的春假。熬過5月份，親愛的悠長暑假就到來了。一個學年就這么蹦蹦跳跳地度過了。

當然，我“心中日歷”的開頭一周由高中每年必有的課題周引出。在進入華德福學校的第三年，我已經算是校園里的“老人”了。這次，我被分到了志愿的第一選項，擺脫了連著兩年和學校老古董Mr. Levy學習太極的命運。當分組出來，看到名字是在手工課織被子組時別提有多高興了。Mrs. P是我們的手工老師之一，9年級時，她教我們編籃子；10年級，教我們織布；后來，還教我們手工做本子。和Mrs. P在一起上課是最歡樂開心的，她的教室也被我們稱為“歡笑聲最多的教室”。Mrs. P是個特別可愛的老太太，她也是我在美國見到的第一個會看韓劇的美國人。記得那次，她突然跟我聊起了韓劇，于是話匣子就這么打開了，從《城市獵人》的劇情到男主角李敏鎬有多帥，一下子讓我對這個老教師好感倍增。暑假剛回來時，她還拿著iPad跟我說，她的朋友發了一張李敏鎬的搞笑照片，一定要拿給我看。

課題周的前一個星期，Mrs. P還問我會不會來她的組，而今我終于如愿以償。課題周的頭幾天我就充滿期待感，上課那天起個大早，懷著對“學女紅”的滿腔熱血來到Mrs. P的教室。手工組是名副其實的“小”組，只有5個人，都是女生，加上Mrs. P和一個輔助老師一共就7個人。接下來的幾天，我們要拿碎布衣服作為面料拼縫出一床被子。沒去之前，我以為大家共同做一床被子，但現實任務是每個人都要做一床。我高漲的熱情瞬間被打下去一半，覺得自己不可能完成這個任務。第一天，我們要先對自己的被子進行設計，然后到市場挑選布料。整個上午，我們都在參考著書和圖片資料來畫圖樣。我的設計超級簡單，值得一提的是到最后一天時，大家做的都和設計圖幾乎一樣，只有我的設計圖不知道丟到什么地方去了。最后的成品完全由著心情變化而來。

到市場挑布料之前，Mrs. P并沒有告訴我們去的是個二手物品捐贈中心。那天下午我受到了嚴重的驚嚇。對于這個中心真的需要好好介紹一下，這個地方叫Goodwill，所有物品的來源都是捐贈。想象中的Goodwill還不是很差，覺得里面東西應該有八九成新，有善心的人將閑置物品以極低的價格賣給需要的人，有點類似于跳蚤市場。但在這次采購之旅中，很多事情都出乎我意料，比如Goodwill竟然有一個自稱奧特萊斯的大型工廠店，Mrs. P帶我們去的就是這家“奧特萊斯”。這家店里的東西都是按重量賣的，就跟中國一些假裝要關門的書店按斤賣書一樣。東西的破爛程度就沒法形容了，一進到里面，各種“酸甜苦辣咸”的異味撲面而來。一輛輛的大型購物車裝著那些好心人的捐贈，被人翻得亂七八糟，混亂狀況如同垃圾場。所有的東西非常臟，一看就沒有清洗過，但如果有耐心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翻出一兩塊“寶”。

Mrs. P竟然讓我們一定要在這個鬼都不待見的地方，撈出做被子的布料。我下決心伸手的時候，全身都在發顫，整個過程就是捂著鼻子用兩根手指頭挑揀那些東西。看那些挽起袖子把整個手都放在里面翻找的人，發自內心覺得她們都是真正的英雄。還有一幕特別壯觀，當工作人員準備把新的購物車拖出來時，所有的人都擠到了旁邊，臉上掛著我一定搶得過你的自信表情互相較勁。就像在國內時，冬天去超市，銷售推出新上的打折白菜，一群老頭兒老太太一窩蜂圍過去，馬上搶光光。那天回家后，平常沒有潔癖的我，各種消毒模式全用上了，從上到下沖洗一遍，連鞋子都恨不得放到洗衣機里洗10遍。但值得慶幸的是，最終為這個星期要做的被子找到了些能用的材料，否則還要跑一趟。

第二天到學校，Mrs. P已經把前一天從Goodwill淘來的東西洗得很干凈，放到我們手里都快認不出來了，心里的疙瘩終于解開了。唯一的中國同學黎曄星也混進這組，而我們又是僅有的兩個不會用縫紉機的家伙。Mrs. P先教我們倆怎么操作，其實縫紉機真的超簡單！一壓線一踩腳下面的踏板，突然覺得自己正向著賢妻良母轉變。

所有人都是先工工整整地裁布，把布弄成小塊然后拼到一起。當然，每個組都會出現比較特殊的人物，比如說，我。當大家認真裁剪的時候，我正享受著撕布的樂趣。我一邊撕一邊琢磨：要做一個有時尚感的被子！和別人都不一樣。我認真地選擇布料，只要帶感的都先拿著，到時候肯定用得上。于是，各種奇葩都出現在了我的料筐里：蕾絲、麻制品、小花裙……我還搶到了“最貴”的一塊布料——宜家的棕色窗簾。我拿著白布加黑布又在上面鑲了紅色蕾絲，Mrs. P徹底暈了，連著和大家說不能理解我腦子里都是怎樣瘋狂的想法。而黎曄星作為損友，在第二天結束時對著我剛做好的被子的核心部分說了句：“你是走日本風嗎？”我當時真的想把手里的東西砸過去，事實是后來我也這么做了。

星期五下午有課上交流，在那之前我們的被子都要做好，然后展示給其他同學和老師看。星期三放學的時候，我的被面已經弄好了，剩下的任務是把內襯與背面縫起來，里里外外加起來特別沉。由一個厚窗簾打底加上麻布為主的表面，已經快和別的同學一個被子的重量差不多了。本來最簡單的收尾，對我來說格外艱難，因為過厚，縫紉機的針都被整斷了好幾根。周五上午的任務是給被子封邊，封完邊就大功告成了。在我的預想中，本以為自己應該是最后一個弄完的，沒想到我竟然是第一個把被子做好的人。當其他小伙伴還沒開始縫邊的時候，我精疲力盡地蓋著自己親手縫的被子窩在教室的椅子上，整個人像只沒電的玩具青蛙，再也蹦不動了。我心里長嘆一聲：原來干手工活這么累啊！

課題周總結的時候，了解了一下其他組的情況，還是覺得手工組比較好。雖然有一段讓人嫌棄的采購過程，但我們也在冬天來臨之前給自己添置一床親手縫制的被子，比起做飯、演戲、攝像……還是能抱回一床被子比較實在。Mrs. P最后給我親愛的被子評價就是：楠楠用她瘋狂的思想做了一床和別人都不一樣的被子。當別人拿著設計圖細心修改的時候，我的設計圖可能早和垃圾桶私奔了。我對自己的成果也是比較滿意的，雖然開始幻想的現代感簡約時尚風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但絕對有東北農村的老土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