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初爆發在上海的中外香煙大戰

◎ 雷輝志

上世紀初爆發在上海的中外香煙大戰

◎ 雷輝志

上世紀初，中國大地上爆發了一場香煙大戰，其中一方是實力雄厚、欲獨霸我國卷煙市場的“英美煙草公司”；另一方是以簡氏兄弟為首的“南洋兄弟煙草公司”。

愛國情真，受挫不餒再奮起

簡氏兄弟，即簡照南、簡玉階。兩人早年在日本經商，又在香港開設“怡興泰”商號，并購“廣東丸”輪船一艘往來于日本、香港及南洋各埠販運土洋雜貨。1902年，英美煙商在上海浦東設置了“英美煙草公司上海分公司”，利用中國的廉價勞動力和原料生產卷煙，通過奉送試吸等手段推銷產品，在東南沿海建立起密密麻麻的經銷網點。城鎮鄉村洋煙充斥，平時貫吸旱煙、水煙的中國煙客，無不懷藏一包，手夾一支。滾滾錢財源源流進了英美煙商的腰包。

簡氏兄弟見此，決計創辦民族卷煙工業生產國貨香煙，與洋煙抗衡，挽回利權。遂毅然改行，集資港幣l0萬元，購置機器，聘請技師，雇請工人，于1905年春在香港辦起了“廣東南洋煙草公司”，以深具民族特色的吉祥詞語命名的“白鶴”、“雙喜”香煙出現在香港、廣東等地市場上，這也是我國國貨卷煙的肇端。

當年，正巧發生了美國政府虐待華工事件，反美浪潮席卷全國，“不買美國貨”、“不吸美國煙”的招貼比比皆是，“南洋”的國貨香煙走俏。英美煙商恨之入骨，把扼殺之手伸向“南洋”。

隨后，市面上“南洋”香煙竟然脫銷，吸貫“南洋”煙的顧客到處詢問原因。很快，市面上就傳出“南洋”煙被港英當局強行焚毀的消息。簡照南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強壓住心頭怒火表示：“英美煙商誣告本公司的‘白鶴’裝潢與他們的‘玫瑰’相似，侵犯了他們的專利權。香港巡理府閉眼不看事實，竟然置公理于不顧，強行判決焚毀價值二千余元的‘白鶴’香煙。嗣后，英美煙商又誣稱本公司的‘雙喜’盜用了他們‘三炮臺’的商標，逼令我停止生產經銷。本公司眼下度日艱難，恐有負眾望。”繼而扼腕而言，“然我兄弟振興國貨之心不泯，即使家業蕩盡，亦在所不惜！”

由于兩種主要產品停止生產，漸見虧蝕，簡氏兄弟主張再行集資，以增強實力。然而眾多股東均已喪失信心，建議停工歇業。眾志難違，1908年，廣東南洋煙草公司宣告關閉。

遭挫折而不墜青云之志，簡氏兄弟再接再厲，與英美煙商再作較量。在變賣了部分家產后，又向叔叔簡銘石等借款13萬元，買下了原公司的所有設備，于次年在香港重新開業。因所有資本屬兄弟倆，故定名為“南洋兄弟煙草公司”，照南任總經理，玉階任副經理。不久，玉階往南洋重操商業，在緬甸開設“怡生公司”，以推銷公司生產的香煙及其他國貨產品。

時值辛亥革命前夜，全國人民的反帝愛國熱情空前高漲，“南洋”的香煙深受國人歡迎，1911年起，公司開始扭虧為盈。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民族工商業得以夾縫求生，“南洋”煙得以暢銷華南、華東及南洋諸國。1915年“南洋”向北京政府正式注冊立案，并在上海建造分廠，且于1918年將總公司遷來上海。此時“南洋”資金積累已逾400萬元。

上海是英美煙草公司的根據地。面對“南洋”，英美煙商既怕又恨，欲置其于死地。筒氏兄弟憑著拳拳愛國之心，與英美煙商斗智斗勇，展開了激烈的競爭。

削價競爭，“香煙牌子”顯神威

簡氏兄弟以“中國人請吸中國煙”為口號，“英美”則打出了傾軋中國民族工商業的王牌——削價競銷。其意圖是，“南洋”若維持原價，產品必致滯銷，若相應削價，必致虧本而難以維持。為了先在上海擠垮“南洋”，英美煙商把已經運輸外地的香煙運回上海。對于銷售其香煙的商販，許以按月補貼，多銷多補，又以請客、贈物拉攏顧客，曾一次開了500桌酒席，把全市稍有名氣的煙商盡數請去吃迎春酒并當眾宣布，在煙箱內附裝各式洋貨，甚至在煙盒內夾藏彩票，中獎者可得2萬元巨款。面對“英美”削價戰，簡氏兄弟同樣以削價對抗。同時抓住“英美”把上海作為爭奪的主戰場為契機，趁虛而入，在鞏固上海市場的同時，派人去內地各省，薄利推銷公司產品。因為南洋各埠華僑喜愛國貨產品，他們增加出口，把賺來的錢補貼削價中的虧蝕。并且擬寫新品牌“愛國”的廣告詞：“本公司憤洋煙之充斥，痛漏卮之日甚，特本愛國精神，運用中國資本，采辦中國原料，雇請中國工師，制為‘愛國’香煙。齊家兼愛國，天職屬男兒；華夏神明胄，何嘗遜四夷?利源防外溢，國貨應提攜！”與此同時，還推出了“長城”牌，其廣告詞：大長城香煙出世了，長城為御敵而設，“長城”牌香煙為保護利權而作，諸君之所知也，今欲擴充保護利權之實力，特創“長城”香煙，愛國者念之。

為顯示“南洋”真心誠意倡用國貨、造福于民，簡氏兄弟廣濟博施，資助公益事業。廣東災荒，船運糧食至災區；直隸水災，“南洋”5個月中，每銷售一箱煙，抽出5元賑濟災民，屢次向南開、武昌等大學贈款，充作獎學金。簡氏兄弟的愛國熱忱，感動億萬同胞。廣大煙客都稱“南洋”煙是“愛國煙”，情愿多花幾個錢，也不買“英美”的煙，東南亞諸國的華僑商人，也都競相批發“南洋”煙。

有一次簡照南去公園散心。發現市場上將相仕女圖的畫片十分熱銷，于是決定用它來推銷國貨香煙。一月以后，“南洋”隨煙附送的贈品中，又多了一件人物畫。武松、李逵、劉備、關羽、張飛、孫悟空、觀音、尤三姐、林黛玉一個個神形兼備，栩栩如生。煙客們或為滿足小輩要求，或為自己所愛，專買“南洋”煙，以集成“水滸一百零八將”、“桃園三結義”、“唐僧師徒”、“紅樓裙釵”等畫片。一張張被上海人稱之為“香煙牌子”的畫片，由于深具民族特色，成了推銷國貨香煙的有力宣傳品。“南洋”經受了削價競爭的考驗，站穩了腳跟。

霉煙揭密，英美煙商現原形

硬的不成來軟的。英美煙商讓買辦鄔挺生與簡氏兄弟談判，聲言愿以南洋總資產的兩倍價，購買全部資產。簡氏兄弟將計就計，稱愿意交易，但要價高達總資產的六倍，并說將買得的錢再辦煙草公司。英美煙商嫌要價太高，更擔心簡氏重辦煙業，競爭能力倍增，不得不作罷。

一段時間，市面上忽然出現了霉變的“南洋“煙。有些還是近期生產的。經情報員查訪，近期有一批英美煙草公司雇用人去各商店大量收購“南洋”煙。半月以后，簡氏兄弟收到“南洋”駐印度尼西亞雅加達倉庫主任拍來的電報“英美煙草公司以金錢買通我倉庫保管員阿甲，指使其向倉庫噴水，造成香煙霉變，引起當地僑商強烈不滿。經盤查，阿甲已交代全部事實，并寫了悔過書，特電告總經理請示處理辦法。” 簡照南隨即向雅加達發去回電，指示將事情經過并阿甲之悔過書宣示報端：“本公司恪守振興國貨宗旨，絕不做欺蒙坑害同胞之丑事，神明可鑒。凡批發本公司霉煙之商店，其一切損失包括往來運費，由本公司負責償還，未出庫之霉煙，悉數當眾銷毀。”消息見諸報端，人證物證俱在，“英美”煙商成了眾矢之的。

拆穿偽證，“南洋”揚帆又遠征

1919年5月上旬，上海各界正在掀起抵制日貨運動，滬上商界傳聞，“南洋兄弟煙草公司系日人資本，假冒國貨，以欺同胞，簡照南已入日本國籍”。而最先傳揚的人是上海灘頗有聲名的黃楚九，一時間社會輿論紛紛指責“南洋”。

黃楚九早先也開過煙草公司。后將公司賣給了外商。受“英美”指使出面向“南洋”開刀。

簡氏在《申報》刊登《敬告國人書》，指責有人以摧殘國貨事業為快，為虎作倀，趁青島問題發生之機傾陷“南洋”，并稱將檢齊證據，陸續登報，藉明真相。正當輿論稍有緩和時，《申報》在顯著位置刊登標題為《證明南洋兄弟煙草公司簡照南虛偽之鐵證》全國國貨偵查會公告。指出，“南洋”煙并非國貨，農商部受簡氏蒙騙而接受其注冊。簡氏曾與日人訂有密約三條：一、總經理簡照南入日本國籍，并取名為松本照南；二、須購日本原料；三、用日人作技師。故“南洋”所購之煙葉、紙張、鐵罐等各項原料俱購自日本。國貨偵查會屬全國性偵查真假國貨的權威機構，故而公告一經見報，立時成為轟動滬上乃至全國的特大社會新聞。不久，農商部宣布，吊銷南洋兄弟煙草公司執照，嚴令停止生產、經銷。簡照南隨即邀請記者進行采訪，將公司于民國七年向農商部的注冊章程中九名股東的姓名、籍貫，股份金額示于記者，繼而將煙葉、紙張等原料采購地、技師姓名住處逐一念出。同時解釋了加入日籍是當時為取得在日本內河的航運權，并未脫離中國國籍。并以民國七年駐舊金山領事館發給的護照為證。同時揭露了外商公司為實現其壟斷中國煙業之夢想，曾屢施奸計，如商標案、霉煙嫁禍等事。

應簡氏兄弟的要求，中華國貨維持會、上海報界聯合會、寰球學生會、中華工業協會等公團，分別派員對“南洋”真假國貨案進行調查，最終真相大白。中華工業協會、上海粵僑商業聯合會99人、紙煙同業公會158家、社會賢達161人也在報上發表聲明，證明“南洋”確屬華人之產。在強大輿論壓力下，農商部批準“南洋”恢復注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