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斯臺是天山深處的一個(gè)牧場,住著眾多的哈薩克族牧民。我家是牧場里為數(shù)不多的漢族人,我在那里讀完小學(xué),熟悉到認(rèn)識每戶人家的狗和馬。
1992年,我家搬到縣城,和烏拉斯臺牧場交往每年集中兩次:古爾邦節(jié)(哈薩克族最隆重的節(jié)日)時(shí)我父母會坐車回到牧場,看望他們的哈薩克族老朋友。而到漢族人最隆重的春節(jié)前后,很多哈薩克族人會扛著宰殺好的羊到我家拜年。
巴海居克從沒來過。父親說,巴海居克很忙,要照顧爺爺和弟弟妹妹,還要放羊,而且他家很窮,也沒錢坐車到市里來。
不過我認(rèn)為,巴海居克不來是因?yàn)樗麪敔斍肺壹业囊还P錢至今沒還。
去年10月15日,巴海居克騎著一匹馬跑到市里找到我家。“我是來還錢的。”巴海居克把馬拴在路燈柱子上,對我說,“我爺爺去世前再三交待我,要把欠你們的錢還掉。”但巴海居克實(shí)在拿不出這筆錢,只好用他最喜愛的馬來抵債。
我告訴他:“我家根本用不著馬。你看,我們住在城里,沒有馬圈,也沒地方割草給馬吃。”巴海居克愣了,一臉為難。
父親給巴海居克端來奶茶,打斷我的話說:“別聽她瞎說,我們正需要一匹馬。”
我驚訝地望著父親,他繼續(xù)說:“在城里,沒有一匹馬生活太不方便了,汽車多,自行車多,容易出車禍……而且,城里的孩子沒見過真正的馬,還可以把馬牽到幼兒園給孩子們參觀……”
父親瘋了嗎?城里根本不讓馬上路!但父親狠狠瞪我一眼,我只好閉嘴。
巴海居克的臉立刻晴了,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氣,臨走時(shí),父親拿出500元給他,說:“現(xiàn)在馬貴得很,欠的錢沒這么多,這是找你們的錢。”
巴海居克揣上錢下樓了,他抱了抱那匹馬,戀戀不舍地走了。
我好奇地問:“爸,你想把這匹馬賣掉才騙他的嗎?”現(xiàn)在物價(jià)高漲,一匹馬也能賣不少錢。
父親繼續(xù)瞪我:“我才不會把馬賣掉!等到今年古爾邦節(jié)時(shí),我會把這匹馬當(dāng)做禮物送回給巴海居克——做那點(diǎn)善事怎能圖回報(bào)呢?”
“那你怎么不直接說那筆錢我們不要了?”
“如果一句謊言能成全別人的心意,為什么還要說真話呢?”父親開始四處打電話,問哪里能暫時(shí)收留那匹馬,直到古爾邦節(jié)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