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玉米棒

號聲一響，李帥就從床上跳下來，穿衣，整理床鋪，奔向操場……

“又是最后！李帥！說你是尿炕的屁娃子還是扭捏的小腳娘們？這要是打仗……”李帥剛要入列，老木就甕聲甕氣地叫道。

“夠了！我愿罰！十圈！”李帥說著就圍著操場跑起來，氣得老木“這這這……”好半天說不出話。

李帥就是想氣氣老木，打入伍以來，他一次也沒對李帥笑過，還盡找李帥的茬：什么被子棱角像蛇游啦，吃飯像小嘴女人啦，動作像林黛玉啦……在他眼里，李帥一無是處，盡給軍人丟臉。

跑完十圈，戰友們都快吃完了，李帥跑進食堂，拿起一個玉米棒剛要咬，老木又吹起了集合的哨子。這個老木，做任何事都想出風頭，就連大家吃飯的時間他也要擠占了去做訓練。李帥心里罵著，腳下卻不敢停，邊跑邊啃玉米棒。李帥剛要咬第二口，卻見老木站在隊列前正看著自己。李帥趕緊將玉米棒丟進一個垃圾桶里，再急慌慌地入了列。抬頭一看，老木已走近那個垃圾桶，彎下腰，撿出那個玉米棒。

“李帥！出列！”老木大吼一聲。李帥應一聲，走出來，眼睛直視著老木。

玉米棒被咬去一口的那頭沾滿了灰，老木輕輕地拍打著、吹著：“這是糧食啊，知道不？”李帥梗著脖子，雙眼圓瞪，斜視著天，不說話。老木掰下有灰的那一頭，伸到李帥面前：“看好了，這是糧食。”說著，張開大嘴，“咔咔咔”幾口，將還沾著灰的玉米給啃了。

李帥愣愣地看著老木梗著脖子把玉米吞下去，又把另外半截玉米棒裝進衣袋里，然后拍著自己的肩膀，聲音也柔和了：“記住了，糟蹋糧食，是最大的犯罪。歸隊吧。”

第二天早餐后，李帥還沉浸在老木對自己態度的轉變中，老木來了，要和李帥去執行一項任務。這擱以往，李帥心里肯定又要罵開的：下這么大的雪，成心讓我吃苦。但今天，李帥卻高興地接受了這個任務。

李帥生長在南方，入伍后一直在軍營里，到了野外才真正領略到北方雪的厲害。白樺林里，沒過膝蓋的雪地里，李帥跟在老木身后，老木走一步，李帥就踩著他的腳印艱難地走一步。中午，他們到達了目的地，辦了事，老木看了看筋疲力盡的李帥，問他要不要在這里歇一夜再回。李帥想歇，可又知道出發前老木已向領導保證了今天去今天回，就咬咬牙說：“跟著木班長，不用歇！”老木一笑，重重地拍一下李帥的肩膀。

走了約莫兩里路，大雪又下起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能見度只有幾米。一會兒，當老木說他們迷路了的時候，李帥以為他是在嚇唬自己，可當一個小時后發現又走回了原點時，李帥相信了。天已黑透，大雪還在一個勁地下，氣溫出奇的低，李帥不禁害怕起來。

“別怕，有我！”老木語氣很堅定。李帥還要繼續走，老木說：“不可，天黑了，再走還是走回來。”于是兩個人找了個背風的地方，相互依偎著，等著天亮。

李帥和老木都是被餓醒的，可是他們身上什么吃的也沒有，想找些野果子，可滿天滿樹滿地的雪，哪有果子。兩個人忍著饑餓和寒冷，又走了一天，卻還是走回了原地。

第四天早晨，終于到了一個老木熟悉的地方，但是兩個人早已虛脫得連步子都邁不動了。老木艱難地抬起手，指著一個方向：“兄弟，順著這個方向，還有五六里就到營地了。”老木從內衣里摸出一個東西，放到李帥手上：“快吃，就走。”

李帥一看，是半截玉米棒——那天早晨自己丟進垃圾桶里剩下的半截玉米棒。李帥想說什么，老木止住他。李帥要兩個人吃，老木說：“兩個人吃，誰也走不出去。”

憑著半截玉米棒，李帥在太陽落山時終于爬出了樹林，找到了營地。

當李帥被戰友們抬著找到老木的時候，老木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