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荷花別樣紅

我十八歲那年，考上了大學，香菱卻落榜了。同村的差等生大寶喜滋滋的，他覺得，我考走了，就沒人和他爭香菱了。

香菱準備復讀，讓我在大學里等她一年。但香菱家里條件差，爺爺常年服藥。她父親說：“爹答應你復讀，但學費你自己去掙。”說著，遞過一個竹筐和一把鐮刀，“去咱家魚塘里采割蓮蓬吧，賣了好攢錢！”

村西是一條大河，每家都有一個用絲網圈住的魚塘，除了養魚，還種了好多蓮藕。

我想幫香菱，便悄悄帶著個蛇皮袋，跳進自家藕塘里去摘蓮蓬，然后越過絲網，游到香菱那里送給她。香菱沒說話，只是對我微笑。

等我爸采摘蓮蓬時，發現盡是斷頸。父親問我怎么回事？我沒敢說實情，就說沒注意。

可當天下午，我就聽到母親在香菱家里大吵大鬧，她指著香菱說：“前幾天我常看到你背著一大筐蓮蓬回家，你家魚塘里可沒那么多，肯定是偷了我家的！”香菱始終不言不語。

我啥也沒說，拉著母親往外走。我看到香菱眼睛里有淚珠在打轉。

第二日，香菱低頭告訴我：“不要再幫我采蓮蓬了，我不想落個小偷的罵名。”我正想道歉，她轉身去了自家魚塘。

采完新一茬蓮蓬，香菱就坐自家小電船幫父親打魚。因為爺爺病重，小魚都打出來賣掉，換成了一劑劑的湯藥。

幾天后的早上，我攔住香菱，為上次的事情道歉。香菱說：“都過去了，而且賣蓮蓬的錢，也給爺爺抓藥了，復讀的希望更小了！”

我想了想，幫她又出了個主意。

次日一早，香菱爸媽發動了電船，電了滿滿一倉魚。香菱爹很奇怪，魚怎么變多了，個頭還挺大？

秘密只有我和香菱知道。我用鐮刀，把香菱家魚塘周圍的絲網偷偷在底部給割破了，這樣，鄰家的魚自然跑到香菱家的魚塘里來了。西側就是大寶家的魚塘，他家沒種藕，但養的魚多，我割的窟窿最大。但北邊的我沒割，那是我家的魚塘，我爹說，我家的魚，就是我大學的學費。

然而，香菱和爸媽電了三四次魚后，事情敗露了。

那天，香菱去采割新一茬蓮蓬，大寶的爹忽然出現在絲網邊：“香菱你過來，叔有個事要問你！”

大寶爹看上去有些激動：“香菱，我說你家的魚怎么電不完了，原來是你家給割破了絲網，讓我家的魚都跑你家魚池里去了？”

這一吵吵，四周的村民圍攏過來，那幾家魚池的主人紛紛下水查看絲網。

香菱的爹滿臉通紅，上前給了香菱一個嘴巴，接著就是一頓臭罵。但香菱始終沒說一句話，只是向人群里張望。但我沒在人群中，我看事情敗露，遠遠地躲開了。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河邊，是大寶！

只見他用身子擋住香菱，大聲說：“大伯，你打我吧！不關香菱的事，這絲網是我割破的，好讓大魚跑進來，換成錢給香菱爺爺治病！”

我臉一紅，看到爹也在人群中問大寶：“娃啊，那為什么不割破我家的絲網，單割其他三家的呢？”

大寶說：“之前不是偷過你家的蓮蓬嘛，這次我哪忍心再偷魚啊！”

剛說完，只見大寶他爹揪著大寶的耳朵，又打又罵。但大寶好像不知道疼似的，只是對香菱偷笑。香菱擦把眼淚，哭著跑了。

香菱從我身邊經過時，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刀子一樣，扎得我臉上發燙：你為什么敢作不敢當呢？

大學報到前，跟父親去電魚，看到香菱家的藕池里，蓮蓬早已成熟，卻無人采摘。

大二暑假，河里荷花依然搖曳。我發現香菱和大寶家魚池中間的絲網消失了，而連成了一個魚塘。母親告訴我，香菱和大寶訂了婚，他們一塊去打工了。

（編輯/羅爾插圖/卡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