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大有福

他鄉遇貴人

“耳朵大有福”，這句話整整伴隨了陳大耳大半生。陳大耳原名陳小東，只因長著一對肥大無比的耳朵，故得此稱。直到他因為染毒導致妻離子散，不得不混跡到大城市的流浪隊伍里，還不時有“浪友”半真半假地安慰他：“你甭擔心，早晚能從我們這兒混出去，耳朵大有福！”聽這話時，陳大耳已經瘦得尖嘴猴腮，可腦袋兩邊的那對耳朵仍然肥厚，特別招眼。

這天，陳大耳正在街邊垃圾箱翻“貨”，身后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這里距離他家鄉一千多里，怎能遇上熟人？陳大耳一回頭——居然是老同學徐占武！

徐占武是陳大耳的高中同學，長得牛高馬大，卻偏偏有一對尖細瘦長的耳朵，耳垂尤其肖薄窄小。有一次他倆一起上街，遇到一個相面算卦的先生。他指著徐占武說：“別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可你長了一對沒福的耳朵，沒耳垂，兜不住福！”說著先生又指著陳大耳說：“這個小哥卻不同，他有一雙招財的耳朵，以后一定比你強！”

當年算命先生的話回蕩在陳大耳耳朵里，直叫他想找個洞鉆進去。不過徐占武顯然沒有勢利眼，他上前一步，牢牢抓緊了陳大耳的手腕搖撼道：“哈哈！多虧了你這與眾不同的大耳朵！我打老遠就覺得眼熟，試著喊了一聲，還真是你！”陳大耳臉上堆滿笑，尷尬地跟老同學寒暄著，心里閃現這些年有關徐占武的消息：高考進入名牌大學、畢業后留在省城當干部、如今是四鄰八鄉的標桿人物！

徐占武拉著陳大耳跑到附近的飯店吃喝了起來。陳大耳含糊地說自己做生意賠了錢，妻子帶著孩子離了。他感嘆：“哎，當初村里人都說我這倆大耳朵是官相，走官運，哪知道……”徐占武搖頭苦笑著：“唉，都是面相師瞎說呢，別放心上……你放心，既然今天這么巧碰上了，咋也不能看著你住橋洞！我可記著呢，高二那年我出車禍住院，還是你給我輸的血，這恩情哪能不報！”

徐占武還真是說話算話，第二天，一輛豪車就停在了橋洞外。陳大耳在眾多浪友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上了車，只覺得暈暈乎乎腳底下踩著一朵朵祥云。

徐占武給陳大耳安排了工作，盡管只是一個保安，可管吃管住，薪水也合理。陳大耳好不容易得了安身的地方，工作十分賣力，一個月后，就被破格提拔為保安隊長。同事們紛紛給他道喜，陳大耳摸著那倆耳朵，癡癡地想：難道大器晚成，靠著這對大耳朵真要轉運當上官？

飛來橫禍

這天晚上，陳大耳正在執勤，大廈停車場一片寂靜。突然，他發現一輛黑色豪車在有節奏地震動！陳大耳心里一動，忍不住趴在車窗往里瞄了一眼。剎那間，他的眼珠子立刻不夠使了：車子里有兩團白肉在翻滾！車里的人發現了偷看的陳大耳，男的翻過身沖著他怒吼起來。陳大耳一邊呸了幾口趕晦氣，一邊在心里罵著狗男女不要臉，腦海里卻一遍遍回放著女人的一身白肉。

下班后回宿舍，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待陳大耳走近時，車門突然開了，里面跳下兩個男人，一邊一個架起他塞進車里，一溜煙就開走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停了，幾個人拉下了陳大耳，似乎進了一處房子。有人一腳踢在他的腿彎，他撲通跪下，只覺得一片冰涼的東西貼近了耳朵。一個嗓音冷冷地問：“今天你看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陳大耳嘴里堵的東西被拿了下來，他喘著粗氣說：“沒……我什么都沒看見……”身后又是一腳踹在了他的腰上，“沒看見？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話音剛落，幾個人開始輪番對陳大耳拳打腳踢，他在地上翻滾哀嚎著，苦苦哀求他們不要再打了。

幾個人停了手，似乎商量了一下，陳大耳覺得耳朵根一疼，耳朵被人揪住了！一個人說：“耳朵挺出奇啊哥們，再不說實話，就跟你的大耳朵說再見吧！”陳大耳感覺到冰涼的刀鋒在耳朵根劃來劃去，恐懼讓他瑟瑟發抖。他再也忍不住地喊起來：“我說！我說！我看見一個光頭男人跟一個女的搞那事兒！那男的……眉毛上有一個大黑痣！”那幾個人似乎愣了一下，隨即陳大耳覺得頭頂被重重擊了一下，昏了過去。

等到陳大耳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兩只耳朵沒有了，他身在之處是家鄉附近的一座小城。他走了很遠才看到一個小賣部，摸摸身上，幸好錢包還在，里面有身份證和一些零錢。他第一個撥通了徐占武的電話，哭訴自己的遭遇。雖然徐占武正生病住院，但處理起事情來仍然不失領導風范。他猜想，無意看到車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此割了目擊者的耳朵，這里頭一定有文章。他對陳大耳說：“我會派人去查，在我查清楚之前你不要回來，趕緊去銀行開個戶，我給你打錢過去，你先治耳朵，然后找個地方住下來。”

雖然到了老家附近，可陳大耳也沒什么親人，只好聽從徐占武的安排，先去醫院療傷，再租了個房子等消息。幾天后，徐占武的電話過來了，聲音卻變了調兒：“陳大耳，你闖大禍了！”原來，那天陳大耳看見的車里的男人，正是省城掛頭牌的大哥級人物賀三！更不妙的是，那車里的女人不是別人，而是市長年輕漂亮的第二任老婆！聽罷，陳大耳倒吸一口涼氣，一瞬間耳朵都忘了痛。

徐占武坦誠道：“老同學，雖然我在這邊幾十年，也積攢了一些人脈，可賀三我實在是惹不起。要不你就去報警，不過我可不敢給你出頭。還有你得小心點，別沒等律師找到你的時候尸骨無存了。”陳大耳知道，徐占武的話不是危言聳聽，他趕緊哭喪著臉問徐占武要怎么辦才好，徐占武說：“你先在那邊隱姓埋名住著，我每個月給你寄生活費。千萬記住，別跟任何人說起這事兒！也別回來！”事到如今，陳大耳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兒，他哪敢回去找死！

同是天涯“淪落人”

這一天，陳大耳去醫院復查，回家時天已經黑了，院子里有一高一矮兩個陌生男人在等他。陳大耳撒腿就跑，卻被那兩人追上按住了，高個子看著他那光禿禿的腦袋，突然問道：“你耳朵哪兒去了？”陳大耳警覺起來，趕緊說：“耳朵長了瘤，切除了。”那兩人對視一眼，攤開了一張報紙，上面有個公務員的正面照片，正是徐占武。可不知道為什么，那張臉陳大耳左看右看，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矮個子提醒陳大耳：“你再仔細看一下，就沒有覺得他哪個部位，有點眼熟？”

陳大耳再次拿起報紙端詳著徐占武，照片上徐占武臉頰的旁邊，那兩只大耳朵非常眼熟！高個子用同情的口吻說：“我們是法制報的記者，千方百計找到了你的住處，這次來就是為了給你討個說法的。”說著，他掏出一個紙包，里面都是現金，他把錢推給陳大耳：“這家伙有黑道背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不用露面，我們手里有你沒丟耳朵之前的照片，現在再拍幾張回去做證據。”陳大耳正害怕回去會有危險，聽到這里正中下懷，那兩人拿出相機對著陳大耳咔嚓咔嚓拍了好多照片，就告辭了。

幾天后，省城公安局來了人，帶走了陳大耳。徐占武被人網絡舉報盜人耳朵，有他和陳大耳的前后照片和對比圖，還有執刀醫生的證明，這起案子壓根就不需要費什么周折。到了法庭上陳大耳才知道，徐占武做了多年的副局長，連續幾次升遷都不了了之，迷信的他找來相面大師測算，每一個大師都言之鑿鑿，說他面相富貴無極，好運都敗壞在這一對兜不住福運的耳朵上。徐占武去整過幾次形，根本沒有明顯效果，反而因為手術感染，導致病毒入侵，慢慢演變成外耳道鱗癌！

就在徐占武準備做切掉耳朵換假耳的手術時，他巧遇了陳大耳。看到陳大耳那一對肥厚的耳朵后，他動了貪心。事后他通過介紹工作，騙得陳大耳去體檢，結果顯示他們的配型合適，盜取耳朵的主刀人，是徐占武收買的醫生。而所謂的賀三和市長老婆，當然都是假的，全是用來引陳大耳上當的。

徐占武被當庭帶走了。陳大耳從法院出來時，看到前面走著一個高個子和一個矮個子，正是為他伸張正義的記者。他想追上去表示感謝，卻聽見其中一個小聲說：“你爹假扮算命的，可真有兩下子！哈哈，要不咱們吳局哪有機會上位呢……”

陳大耳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他原以為只有自己才是最可憐的，現在看來，說不定徐占武也是上了別人的當啊！

（編輯/孫小明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