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倫之聲

在英倫搖滾盛行之前和同期，島國的古典樂壇同樣大放異彩，今年百年誕辰的布里頓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影響力在英國并不亞于披頭士。

我們先簡單回顧一下布里頓輝煌卻有些乏味的一生：他出生在薩福克海邊小鎮洛斯托夫特（Lowestoft）——英國最東端，生日正值音樂守護神圣塞西利亞的紀念日，童年時顯出了音樂天賦，很小時就開始創作。他就學于皇家音樂學院，畢業后進入電影團（經常超負荷工作），1939-1942年為躲避戰爭前往美國。1945年，歌劇《彼德·格萊姆斯》（Peter Grimes）上演，奠定了布里頓作為作曲家的巨大聲譽，宣示了英語歌劇強勢回歸，布里頓從此牢牢占據了英國作曲家的頭把交椅。1947年起，布里頓定居海邊小鎮奧爾德堡（Aldeburgh），創立了極具影響的音樂和藝術節，并勤奮創作，接連獲得成功。1976年，就在奧爾德堡的居所“紅屋”中，他在伴侶皮爾斯（Peter Pears）的懷里去世。

對布里頓影響最大的3個人是作曲家布里奇（Frank Bridge）、詩人奧登（W. H. Auden）和男高音歌唱家皮爾斯。1927年起，布里頓跟隨布里奇學習，老師的人道主義精神和對前衛思想的包容影響了他。布里頓于1935年起和奧登合作創作，后者讓他認識到了自己的復雜個性和同性戀取向——然而布里頓一生都不愿正視并提及于此。1937年，與年齡相仿的皮爾斯相遇是布里頓人生中的重要事件，皮爾斯不僅啟發了布里頓的靈感，還成為他藝術和生活上的同性伴侶。由于同性戀在當時的社會文化中屬于灰色區域，他們受到主流社會的側目；在中國，很長一段時間內介紹布里頓的書籍也不提這個事實。

作為作曲家，布里頓涉獵各種音樂體裁，交響曲、室內樂、合唱曲、歌劇、歌曲樣樣皆通，其中最體現其藝術思想的形式是歌劇。他的歌劇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冗長無聊、難以忍受，倒是具有20世紀作品注重剖析心理、感官刺激強烈、效果震撼等特色，常如小說般精彩。《彼德·格萊姆斯》影射了自身的處境，描寫了一個漁人被小鎮的人們誣陷排擠，無法容身而駕舟自沉；《比利·巴德》（Billy Budd）采用了經典的斗爭情節：一位善良的水手失手打死了一個惡棍，卻在法庭上犯了口吃無法為自己辯護，最終被無情的船長處死；《旋螺絲》（The Turn of the Screw）是英國人很感興趣的鬼怪故事，根據亨利·詹姆斯小說改編，描寫兩個孩子被幽靈所祟，他們和女教師的命運隨著音樂和劇情的發展愈發讓人揪心，最后小男孩平靜地死在女教師的懷里；最后一部根據托馬斯·曼小說改編的歌劇《命終威尼斯》（Death in Venice）則描寫主角迷戀上了一個小男孩無法自拔，在情欲的煎熬下死在了瘟疫肆虐的威尼斯。布里頓擅長處理道德和人性題材，歌劇情節陰暗但思想深刻，令人在緊張觀劇之余陷入無盡的思考。

布里頓的藝術思想復雜，生活方式也非同尋常。他畢生熱愛大海，大海是他的靈感源泉。布里頓是一位反戰主義者，二戰初期曾避居美國，戰時回到英國后也竭力逃避兵役；他曾在戰時數次舉行義演——觀眾曾包括因抗拒兵役被投入監獄的作曲家同行蒂皮特；1962年為考文垂大教堂重建創作的《戰爭安魂曲》則是他反戰觀點的極致體現，作品采用了威爾弗雷德·歐文震撼人心的詩句，每個音符都體現出戰爭對人性的殘害，呼吁人們珍視來之不易的和平。布里頓還是作曲家中的“世界主義者”，他對日本能樂、中國詩歌和巴厘島文化都十分感興趣，并運用在他的部分創作之中。布里頓在美國逗留期間擴展了視野和交際圈，但他卻對美國做出了“沒文化”、“這個國家是死的”這樣的著名評價。

小鎮奧爾德堡在布里頓的藝術生活中占據著重要地位，布里頓在這里活動了29年。鎮中南北向的克雷布街以一位本地詩人和作家克雷布命名，而克雷布創作的《自治市》則啟發了布里頓歌劇《彼得·格萊姆斯》。布里頓的居所“峭壁屋”（Crag House）位于街東側，背朝大海——據說是“奧爾德堡最安全的立身之地”，他和皮爾斯住在這里近十年。附近的圣彼得和圣保羅教堂擁有精美的紀念窗，描繪了布里頓宗教寓言劇的場景，他和皮爾斯的墓碑并排在墓園里。附近的海灘有一座“扇貝”雕塑，為紀念布里頓而立，上面刻有歌劇《彼得·格萊姆斯》的臺詞，作曲家生前常在下午在這一帶漫步尋求繆斯來襲。精美的“紅屋”坐落在城鎮北側，是他1957年直至去世時的居所，現在設有基金會，收藏了重要的檔案。當然，和布里頓相關的最重要的故址位于奧爾德堡西郊外的斯內普啤酒屋，它是布里頓生前藝術活動的主要場地，著名的奧爾德堡音樂和藝術節于每年6月在這里舉辦——2013年正值作曲家百年誕辰，那里的活動非常豐富。

在英國，布里頓不僅在音樂藝術上貢獻非凡，同時也成為近現代英國文化的標志之一。指揮家托馬斯·比徹姆曾開玩笑的說：“他又不是大布里頓（Great Britten），不是嗎？”（注：Great Britten發音類似Great Britain“大不列顛”，比喻布里頓幾乎等同于英國），這句俏皮話或許是他最貼切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