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3年12月,一場名為“ART SANYA:2013國際當代藝術展”的展覽,在三亞展出。著名策展人黃篤,應邀擔綱負責策劃主題展的國內部分。
在黃篤看來,很多展覽反映了一個國家或者城市、區域文化的策略,實際上雙年展都是爭奪話語權。誰主導了藝術或者文化的趨勢,這是“權利話語”。那么在地理上偏安的三亞,除了旅游之外,是不是能承載起藝術的“權利話語”?黃篤覺得有很大可能,因為它的歷史和傳統經驗不太發達,在新的城市文化塑造中有便利實現自我書寫和表達,其空白和地緣為留駐當代藝術提供了一個客體。
訪談:林東林=Q 黃篤=A
多重的“不期而遇”
Q:主題展命名為“不期而遇”,跟現在的藝術背景有什么關系?
A:今天在中國,藝術處在一個不斷擴張的過程,從中心城市向二線、三線城市擴張的過程,這個過程帶有流動性,“不期而遇”和流動性有一種關系,文化也處在由中心向邊緣不斷擴張的一種流動性過程中,展覽正與這種背景相吻合。
還有地理位置,三亞是一個新興的、旅游型城市,那里很多人都是“候鳥式”的。到了冬天,全國各地的人、不同階層的人,自己有住房的人和單純旅游的人都會來此。我想這種現象實際上與今天文化的流動性很相像,今天的藝術也正處于一種不確定性狀態,即不斷擴張、不斷交融、不斷融合,不斷生成一種新生的東西。所以,這次展覽的主題“不期而遇”恰好和三亞這個城市的特點吻合。
Q:主題展命名為“不期而遇”,它的價值歸宿在哪里呢?
A:三亞既沒有傳統藝術,也沒有當代藝術。展覽在于給它帶來豐富的藝術經驗,以建立一種歷史連續性的藝術生態。所以我們將主題確定為“不期而遇”,包涵3層意義:一是隱喻了一種流動性的文化現象,來自不同地方的人相遇在三亞,看到第三方發生的事情,即“三重的相遇”,這種相遇不僅是物理相遇,還是不同經驗和文化背景的相遇;二是傳統與現代的相遇,我們還選擇了近代國畫大師的作品;三是中國與國際的相遇,彼此構成了文化對話和交流的關系。
展覽并不只是要探討相遇,最重要的是討論相遇之后是什么。相遇只是一個開端,相遇之后肯定涉及彼此之間的討論、交流、言說、對話、協商、妥協和爭論。也許,大家可能會從中產生一個共同的價值觀,彼此有一種欣賞,或者會產生差異,甚至不同的看法,我想這才是這個展覽命名為“不期而遇”的重要性所在。
Q:三亞的“不期而遇”,其實是一種大時空的、多重維度的相遇。
A:是多角度和多層次的相遇,陸地和海洋,東方和西方,傳統和現代,相遇的元素和對象頗多。三亞能被感受到多重“相遇”,即它在時空上是歷史與現在的相遇,它在地理上是自身與東南亞的相遇,它在公共性上是藝術與旅游者的相遇,它在文化交流上是中國與國際的相遇,等等。所以是一個多接觸點的相遇。
大眾“遇見”學術
Q:在三亞做學術展,其大眾旅游和展覽的學術性之間怎么平衡?
A:我們在學術性上要考慮展覽的前瞻性、探索性和實驗性、前衛性、創造性,因為這才是展覽學術性的本質,就藝術本體來說,一般觀眾可能不一定能看明白,如藝術自身的邏輯,藝術觀念與語境的關系,藝術語言的顛覆性等。當然,我們不希望降低選擇藝術作品的準則而去討好觀眾,而是保持藝術作品的品質,以讓作品給觀眾以啟發,甚至能對人起到視覺和心理療傷作用。
我選的藝術家主要看作品的語言特點,如隋建國最近做的一些雕塑,平淡無奇的幾堆泥的雕塑,從細節上看很寫實,從效果上看抽象,在某種意義上構成了對立的統一體。還有幾位年輕藝術家將作品與語境相聯系,即三亞語境與海洋的關系,胡曉媛的三屏影像,就呈現出與大海的關系,引領觀眾從中體驗和想像。
另外,我還特別選擇了一些抽象畫家的作品,讓觀眾了解或領悟抽象藝術文化內涵。當然,今天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從寫實繪畫到抽象繪畫,從雕塑到裝置,從攝影到錄像,呈現出豐富性和多樣性,展覽要盡量以開放和包容來展現。
我盡量多選了一些年輕人的繪畫,既有風景畫,也有人物。他們的作品完全表現個人的主觀情感和主觀意識,如李易紋在其繪畫中將人物抽離,留下空曠的看臺、喇叭、體育場,讓人從畫面上感受到某種莫名之狀,甚至傳遞出傷感的信息。看了他的畫讓人會有不同的感受和聯想。
除此之外,展覽還包含了現代水墨,如蔡小松的水墨裝置,他在絹上畫了一層一層,用透明有機玻璃將每一水墨片段夾入其中,然后懸掛空中,組成了巨大的中國地圖。這是水墨裝置,并非傳統的水墨表現形式,在細節上是傳統的,但在整體上又是當代的。它也許被看作是一種雅俗共賞的平衡。與此同時,這次展覽還呈現了藝術與技術美學兼容的作品,繆曉春創作的3D影像作品,會吸引觀眾去了解技術媒介和藝術美學的關系以及技術美學和當代觀念的關系。
Q:這是不是就是你想要呈現的中國當代藝術的“多棱”狀態?
A:對,現在也很難將中國當代藝術概括成一種什么樣的形態,因為與1990年代穩定清晰的藝術潮流相比,今天的藝術太豐富、太多樣和太多變了,基本上很難去描述或概括。今天是完全充滿個體經驗,集體經驗已消失殆盡。回眸1990年代,藝術家具有集體無意識特征,那種集體的情緒是一致的,其價值觀是一樣的,文化背景也是一樣的。而今天每一個藝術家的經驗就完全不同了,完全是個體的,那種集體無意識的東西消失了。現在,中國當代藝術呈現出非常活躍而又有創造性的特征,我想用展覽盡量呈現這種多樣性和豐富性的征候。
當代藝術重構地緣
Q:從新疆的展覽到三亞的展覽,你怎么看待藝術和地緣的關系?
A:過去我們總是把藝術的發生地僅僅局限在幾個大城市,但今天的中國的確發生了很大變化,隨著全國性的城市化發展,也帶動其新的文化發展,也就必然牽動了城市的藝術生態。在這個大趨勢下,城市的發展或新地區的發展,必須依托文化建設,如果城市沒有了文化發展,就顯得枯燥和單一。
我想,文化的意義除了創造理想外就在于讓人留住記憶,記住所曾經發生的事情。所以,我所指的是一種大的文化,藝術只是其中的部分。隨著城市化的發展,每個城市都在尋找和塑造自身城市的形象和特點,都要找到一種符合自身的書寫方式,三亞正在塑造著自身的文化特點。
Q:很多城市都有雙年展,那么藝術和地緣的結合度是不是減弱了?
A:我們必須承認,各個城市發展的差距也必然看到雙年展或藝術活動的差距,但這并非凝固的而是變化的。因此,這些城市通過舉辦雙年展或藝術活動會刺激和激發本城市或地區的文化發展,必然會帶來一種新的血液,激活這些藝術家的創造,以及他們怎么看待自然、怎么看待傳統、怎么看待人文,這才是意義所在。所以,反過來,我想“ART SANYA”的重要意義,不僅在于它建立了當代藝術的平臺,聚集了視覺藝術的創造性,而且還集新的思想、新的觀念、新的形式、新的語言于一體。這無疑會對“在地”文化所產生極其重要的影響。
Q:站在地緣政治的角度,你覺得藝術會起到什么作用?
A:雙年展也應被看作是一種文化政治,它蘊涵著文化權力與話語的主導性。以新疆雙年展為例,從其地緣上看,它應以一種特有的文化高度來實踐,由于新疆與中亞地區相鄰,以及地緣政治的優勢;就雙年展而言,中亞五國并沒有一個城市舉辦過這樣的活動。倘若新疆雙年展從地緣政治出發,邀請中亞地區的藝術家參加,這在文化戰略上就具有重要意義,會在區域性文化中發揮引領作用。
其實,“ART SANYA”也具有同樣的地緣政治意義,三亞在地理上能夠輻射到東盟國家,從這一地緣政治高度來看,如果下一屆的“ART SANYA”能夠邀請東南亞的藝術家參加,那一定會起到高度地緣、高度政治的作用,這也必然帶動區域性文化的交流,并且扮演著一種主導性的作用。由于三亞與東南亞的氣候和環境具有相似性,如果這樣踐行,三亞以藝術引領的作用和意義將必顯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