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群耀：被顛覆的傳統媒體

作為全球最牛的傳媒大亨——新聞集團掌舵人默多克近兩年似乎特別忙，先后被“竊聽門”和與妻子鄧文迪的離婚案纏身。不過，默多克旗下的一位高管、新聞集團全球副總裁高群耀，則在第八屆德魯克高層管理論壇上向人們透露出可能是令默多克更為頭疼的另一件事：所謂的“主流媒體”不再影響主流人群。

報紙沒有了讀者，電視臺沒有了廣告，傳統媒體還能依靠什么生存？依托于傳統傳播環境的默多克新聞集團，再過幾年，會不會就變成浮云？

“我這次來機場的時候，在機場里晃了一圈，如此地安靜。你再仔細觀察，你會發現在商務艙里等待起飛的人，每個人都埋在他手上的移動設備里面，喜怒哀樂，都在上面。邊上的報紙就在那兒擺著。被冷落。”

前不久，論壇主持人到我辦公室來，他跟我聊，說高總您最近怎么樣？我說忙，他說怎么講？我說每天在茫然、忙碌而且非常盲目。

他說，為什么？我說，在干了一段時間的軟件行當之后，我現在加入了一個行當叫做傳統傳媒的行當，加入了一家比較有代表性的傳統傳媒公司，也就是全球最大的新聞集團，旗下有大家很熟悉的20世紀福克斯，給大家帶來《阿凡達》、《泰坦尼克號》、《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等電影作品，有《華爾街日報》等在全球各地的數百份報紙，有美國福克斯電視臺、歐洲的天空電視臺、亞洲的星空電視臺等等。

加入新聞集團以后，有人問我感覺如何，我說，作為一個用戶，我每天都興奮不已，做為一個廠商，我每天都誠惶誠恐，每天早上都被一個新的APP所驚醒，在那個APP中我會看到傳統媒體每一個最基本的賺錢方式正在被顛覆。

互聯網“像一只水牛一樣沖到我們的院子”

傳統傳媒是大家比較熟悉的，我們基本就四件事兒：有報刊、雜志，有戶外，有電影、電視和廣播這些行業，這些行業在海外是非常大的產業，新聞集團這個公司是市值近千億美元的企業，不亞于電信公司。它之所以如此賺錢，一是因為有非常強的品牌，今天你到外面采訪，你掏出一張名片——中央電視臺，這種品牌的力量是不能忽視的，二是有壟斷的渠道，有了渠道就有了足夠的注意力，而注意力、眼球就是生意。我曾經認真地算過人早晨在床上爬起來從睜開眼睛的時候開始，他的注意力都落在哪些地方，這些注意力落到的地方就是錢。而傳統傳媒這么多年以來一直在這些地方占著相當優勢，特別是在內容稀缺的時代。還記得中國剛有電視劇的時候，全國都在看《上海灘》，中間插播廣告時，整個城市的用水量增加，因為大家都上洗手間。內容稀缺時代，媒體賺錢的機會相當驚人。

我們已經在傳統傳媒賺了這么多年錢，院子里面已經有一個很好的秩序，IT、互聯網的到來，像一只水牛一樣沖到我們的院子里，把整個行業瞬時間就搞亂了，而這個過程是我們做傳統傳媒的人相當程度上沒有意識到的。

“一夜之間。人人都是媒體”

從最開始的互聯網企業的出現，如新浪，我們做傳統報紙的并沒有意識到他們會怎么樣，甚至覺得可以占他們便宜——把我們的內容放到他們上面去。

后來，不知不覺幾年后，才發現失控了，被人家占便宜了。原本我們傳統所做的B2C的生意，是企業對最終客戶的生意，比如《華爾街日報》，我們是內容提供商，直接面對讀者，我們是擁有用戶的。可是，今天又出來一個叫IT的人，把你的內容放在他的傳媒上面，然后用它來提供給用戶，不知不覺地把我們的生命模式從B2C，強迫變成B282C，從而使得我們的客戶被剝奪了。

緊接著，后面就出現了WEB2.0，最典型的標志就是博客的出現。博客的出現造成的新現象非常有意思，它是“沒有刊號的合法出版物”，一夜之間，人人都是媒體。

當人們還沒有意識到這些現象意味著什么的時候，緊接著，2011年的微博、2012年的微信、2013年的APP——接連發生的新變化，變化速度之快，使得我們原來做傳統報紙的企業一時間眼花繚亂，不曉得怎么應對。

我這次來機場的時候，在機場里晃了一圈，如此地安靜，你再仔細觀察，你會發現在商務艙里等待起飛的人，每個人都埋在他手上的移動設備里面，喜怒哀樂，都在上面。邊上的報紙就在那兒擺著，被冷落。

我的一個朋友在南京開了一個酒吧，他在旁邊樹了個牌子說：“本店沒有Wifi，勞駕您跟身邊的人說說話吧。”

今天這種現象，對傳媒人來說是相當震撼的。我一直在想，這些變化對我們做這個行業的人來說意味著什么？

在機場排隊過安檢，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一條隊伍特別長，突然旁邊一個口子開了，你看看大家的反應是很有意思的——后面的人，想都不想，直接沖到新的隊伍當中，排在前面的人想了半天，站著不動，中間的人是這邊晃一下，那邊晃一下，結果排在了兩條隊伍的后面。這就讓我想到了我們這個行業，多么形象，我們目前的行業就處在這樣一種狀態中！

“用什么方式的太極拳，在機關槍面前已經沒有差異了。”

我們回顧一下，咱們這個行業今天怎么了？

我們原來的“一對多、大廣播”的傳播方式，今天已經被“多對多、自傳播”的傳播方式完全取代。

內容從稀缺到海量，今天你寫任何一件事兒，那邊有千百萬個人寫著千百萬件類似的事兒，所以今天很多記者非常悲觀，他們說，我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那邊全國人民都在博客里寫著同樣的故事。（當然，我在和他們交流的時候會打打氣，我說，人人都燒飯，廚師還是一個行當，也許我們應該找一種不同的方式。）

媒體渠道，從原來的壟斷，到今天變成了完全開放，人人通過傳媒都可以變成傳媒人。

注意力從原來的特別集中，到今天已經徹底碎掉，今天的主流媒體不再影響主流人群。

我們今天的消費者，已經完全把新聞作為一個可隨時隨地都可以消費的東西，今天要求的是“每秒新聞”，實時和隨時隨地。

今天的傳媒已經變成個性化了，我們做了一個調研，一個年輕人這樣寫道：“我今天不看報紙，但是我知道發生什么事，如果新聞那么重要，它能找到我。”真是這樣的，您每天早上打開手機的時候，看到的信息都是和您、您的朋友以及您的生意息息相關的。

我們的員工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這個行當需要年輕的員工，而年輕的員工對愿景的要求極高，忠誠度極低，要求企業提供極為寬松的管理方式。最典型的要求就是：我干嘛要坐辦公室呢？為什么非得見你一面？你只要告訴我你要什么結果，我給你結果，你不用管過程。所以，似乎當年我們所具有的管理優勢，現在受到了很大的挑戰。

我們的客戶，從原來的一無所知，變成今天的無所不知，而且有非常強烈的個性化需求。

我們今天的注意力被四個熒光屏牽動——電視、電腦、移動設備和手機，而這四個熒光屏的后面是四大產業的融合——IT，互聯網，電信，傳媒。所以有人曾說，高群耀本身沒有改行，是行改了。這在近段時間特別明顯，因為大家在浪潮中被沖來沖去，似乎真的像馬云說的那樣：

“今天再討論用什么方式的太極拳，在機關槍面前已經沒有差異了。”所以改革勢在必行。

“大數據時代已經從量變到了質變。”

互聯網，我個人的感受，可能是人類不多的幾個造了出來但是并不完全明白的東西之一。

我們的世界被大數據時代分成了兩塊，一個是實物世界，一個是虛擬世界。實與虛加起來是今天的新世界。虛擬世界和實物世界有非常大的不同，實物世界的東西是越來越貴，而到虛擬世界，因為技術的發展，東西會變得越來越便宜，直到免費。所以有一本特別有名的書叫《圍繞著免費怎么做生意》，大家有沒有想過，今天的谷歌所有的產品沒有一個是要錢的，你會困惑：他的錢是怎么掙的？而今天如果你有興趣，你可以到外面的網吧看看，數以百萬千萬的網吧里面，年輕人都在干什么？他可能除了身邊帶的方便面之外，不需要任何實物世界的東西，他在虛擬世界里面有他所有的真實生活。

數字鴻溝把人分成兩代人，一代是35歲以下的網絡一代，我把他們叫做智能人，另外一個是傳統世界的人。數字鴻溝遠大于代溝。如果您是40歲以上的人，您要跟孩子交流，怎么交流？他跟他同學一起交流，他懶得跟你講，因為今天他們的生活方式和我們有著質的變化。

這就是大數據時代，而大數據時代已經從量變到了質變，大數據是新世界的石油、貨幣和黃金，將帶來全新的創業方式、商業模式和投資機會。

（本文由本刊記者麥宇曼根據現場演講整理報道，未經本人審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