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國的權力架構,和既有的發展模式。地方政府徹底退出根本不可能。需要采取折衷方式,讓地方政府退出經營性市場,增加對地方政府的效率與成本考核指標。建立綜合的指標體系,約束賭徒的恐懼與貪婪。
地方政府公司化是罪魁。當地方政府一方面充當守夜人的角色,一方面大肆賣地、辦銀行、招商引資、入股企業時,這兩重身份形成了尖銳的戲劇性沖突,民眾無法相信一個與民爭利的利益主體會是可信的守夜人。一樁樁的拆遷案、城管傷人案,甚至讓人產生黑社會化的聯想,失望之余,只能呼喚守夜人的看管者——中央政府好好看管住自己的下屬。
地方政府公司化大行其道,與GDP作為官員上升的階梯有關,也與公司化曾經的高效率有關。一紙令下一切搞定,半年之間新城出現,三年之間地鐵遍地,地方政府公司化一度被視為中國經濟跨越式發展的行之有效的最大法寶,有別于印度等新興經濟體老牛拖破車式的基建速度。
地方政府掌握資源,地區之間殘酷競爭,于是乎,地方官員成為最忙的董事長或者總經理,與招商進駐的企業家眉來眼去。
一個個地方政府如同一家家公司,經營之道大抵相同,賣地生財、大搞基建、發展新城、招商引資、農民上樓——地方政府之間的競爭與任何產能過剩行業的同質化競爭沒有本質區別,一個又一個面貌相同的城市源源不斷地被復制出來,千城一面在所難免。
與民營企業最大的不同是,地方政府公司不必考慮效率與投資回報率,不必考慮成本,這使得公司化之后的地方政府一味做大不管效率,一味生產不管產能。GDP就是政績,就是能力。最典型的案例是,一些二三線城市的地方政府閉著眼睛建新城,新城建成變鬼城。某大城市目前在建與已建成的商業物業,以目前的去化率,需要消化50年左右的時間。這有什么關系?反正新城就是政績,只要不在自己手上徹底崩盤就行。
投資回報率創新低,說明地方政府一根筋式的GDP考核到了盡頭。7月27日,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白重恩教授發布了調整價格之后的稅后投資回報率,2012年中國已經降低到2.7%的新低水平。該數據從1993年的15.67%的高水平持續下降。在2000~2008年還曾穩定在8%-10%,金融危機之后投資回報率水平大幅下降。上述數據說明,目前的大部分投資是虧損投資,負債率高,產能嚴重過剩。投資越多,效率越低,收益越差。
情況如此嚴重,必須壓縮產能,地方政府的標準答案是:一些行業產能的確過剩、的確需要壓縮,不過本地情況特殊——至于怎么特殊,那就是各自表述:比如,本地經濟落后就靠鋼鐵解決就業與稅收支撐經濟;又如,電解鋁雖然產能過剩,但是本地盛產煤炭,已有完整鋁產業鏈,其他地方可以壓縮,本地絕對不可壓縮。
這些口實與許多商業物業的開發商如出一轍:其他商業物業或許過?;蛟S遇冷,本公司樓盤絕對不會,因為本公司擁有其他公司所不具備的地價、有商業地段優勢以及創新的經營模式。事實上,仔細追究,大家干的活大同小異。
追根究底,這是賭徒的僥幸心理。按以往的投資經驗,產能過剩行業相信過剩是假的,認為新一輪城鎮化投資絕對能夠消化目前的產能。而開發商相信自己是獨特的,只此一家別無分店。這是常人常見的錯覺。不過,民營企業、個人投資者虧損有邊界,而掌握資源的人,就會躺在錯覺上睡大覺,面對事實都不愿意承認失敗。賭徒掌管公司,結果是輸掉底褲;擁有賭資而又迷信GDP的賭徒,會把寶押在GDP上,而不是投資回報上。
更要命的是,地方政府不必管投資成本。建設新城負債累累——此次審計署幾萬人對地方債進行大審計,從中央深入到鄉鎮,相信會有較為全面的結果。外部成本,如環境污染、污染得病率,更加不會放在心上。
地方政府公司化,公司運作賭徒化,地方競爭優勢逐漸喪失,負面效應越來越大。這不純粹是地方政府的錯,還是考核機制的整體失誤,主管者誰也脫不了干系。
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政府徹底退出,二是增加考核指標,讓地方政府從賭徒回歸正常CEO角色,靠法律約束政府。
第一條路不現實,以中國的權力架構,和既有的發展模式,地方政府徹底退出根本不可能。建議采取折衷方式,讓地方政府退出經營性市場,增加對地方政府的效率與成本考核指標,建立綜合的指標體系,約束賭徒的恐懼與貪婪。
不改變考核機制,以垂直管理撇開地方政府是可笑的。到時候,我們會抨擊發改委、財政部等,發現還是讓地方政府回歸來得更市場、更公平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