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里的守望者》三層審美意境探微

摘 要：本文以現實主義、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三者之間的辯證關系為方法論，對《麥田里的守望者》這部世界名著的審美意境進行了多角度、多維度分析。

關鍵詞：《麥田里的守望者》；現實主義；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

作者簡介：王家乾，天津音樂學院藝術管理系講師。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1-0-02

美國當代著名作家J.D.塞格林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麥田里的守望者》一經出版就受到國內青少年的追捧。那時美國的大、中學校的校園里可見模仿主人公霍爾頓的學生。他們在冬天身穿風衣，帶紅色獵人帽，滿口“老什么”、“混帳什么”。對于這樣一部著作在美國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一種評價認為：這是一部文學名著，成人通過閱讀該書，可以增加對青少年的理解，青年人閱讀該書可以增加對生活的認識，使自己對丑惡的現實提高警惕，并使自己選擇一條自愛的道路；另一種評價認為該書主人公滿口粗話、酗酒、找妓女、逛酒吧會給青少年帶來不良的影響，要禁止該書。那么這么一本備受爭議的著作，其文本本身到底為讀者創造了怎樣的審美意境呢？本文就試圖從文本為我們提供的有形的物象進一步探討審美創造者與審美對象的感情交流即象外之象，以及審美創造者對道的感悟即人與社會的和諧發展。

一、后現代主義視野中霍爾頓和現實主義視野中的資本主義社會

《麥》的文本中為讀者提供的第一層審美意境安王夫之的說法被譽為有形的境界。它是作品對物象實體的再現，是直觀感相的模寫。

《麥田里的守望者》作為美國50年代的文學作品是典型的“垮掉的一代”文學，在文學史上的重要貢獻之一就是創作了一種新穎的藝術風格，塞林格通過第一人稱以青少年的說話口吻敘述全書，從而塑造了一個滿口粗話，性格叛逆的“垮掉的一代”的反英雄人物形象。主人公霍爾頓。考爾菲德無論稱呼誰都要在前面加一個“老”什么，無論談論什么事物都要加上一個“混帳”什么，從而體現出主人公內心世界對資本主義社會里虛偽的人際關系的厭惡。他逛酒吧，找妓女、逃學都強烈得表現出對資本主義工業文明對人的異化的反抗精神。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到50、60年代，美國雖然正處于歷史上的最強盛時期，但統治階級對外的耀武揚威，對內奉行高壓政策，麥卡錫主義以及冷戰的僵局把人們弄得惶惶不可終日。高度發達的科學技術和物質文明與精神空虛、信仰危機形成了尖銳的矛盾。霍爾頓作為一個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對一切傳統觀念都嗤之以鼻，他厭棄學業、以標榜自己同這個社會格格不入為榮，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生活哲學——存在主義哲學。然而該書并沒有把霍爾頓塑造成一個簡單的“垮掉的一代”的扁型人物，而是把霍爾頓刻畫成一個有著純凈心靈和理想的圓形人物。主人公霍爾頓雖然厭學，討厭虛偽的資本主義人際關系，但是他沒有垮到吸毒、群居的地步。他有著自己的理想和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他夢想著做一個“麥田里的守望者”。在他的腦海里總會出現這樣一副場景：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塊麥田里做游戲。幾千幾萬個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大人，我是說——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帳的懸崖邊。我的職務是在那兒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上奔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說孩子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那跑，我得從什么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我整天就干這樣的事情。我只想當一個麥田里的守望者。這種理想雖然幼稚卻體現了主人公對孩子的強烈的責任感和對自身狀態的否定。他雖然也喜歡美麗的女孩但是討厭沒有愛情的性欲。在得知斯特拉德萊塔和琴在埃德。班基的汽車里鬼混后明知打不過斯特拉德萊塔，還是揮出了那毫無意義的一拳，從而使得觀眾透過霍爾頓不羈的行為發現他的人性本真之善。

塞林格在以后現代主義的形式塑造霍爾頓這個人物的同時，更是以現實主義的筆觸再現了50年代美國資本主義工業社會丑惡的社會現實和虛偽的人際關系。達到了塑造典型環境的高度。

《麥》一書中塞林格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描寫和厭惡是通過霍爾頓的眼睛實現的。霍爾頓四次被學校開除，對學校里的一切東西討厭極了。在他看來學校里那些所謂的“好學生”一天到晚干的就是談女人、酒和性，還搞下流的小集團，而他們學習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出人頭地，以便將來買一輛混帳的“凱迪拉克”。學校里的老師大部分都是勢利的偽君子，連他唯一所敬佩的老師后來發現也可能是搞同性戀的，而這位老師娶了一個比他大幾十歲的女人因為這個女人有的是錢。他諄諄教導他的，也只是資產階級利己主義的信條：“一個不成熟男子的標志是他愿意為某種事業英勇地死去，一個成熟男子的標志是他愿意為某種事業卑賤地活著。”

霍爾頓在第四次被學校開除之后的一天兩夜里住小旅館，逛夜總會，找妓女，酗酒親身經歷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墮落生活；目睹了白天里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夜里在小旅館玩著變態的性游戲；夜總會里彈著一手好鋼琴的藝術家歐尼是多么勢利；看電梯的毛里斯竟然干著一些拉皮條的勾當。塞林格以現實主義的實錄精神生動細致地描繪了美國50年代在物質生活富裕的背后，嚴重的精神匱乏，信仰迷失，以及資本主義工業文明對人的

異化。

二、現代主義的深刻內涵——孤獨的霍爾頓

宗白華先生認為：文學作品的第二層審美意境是指象外之象是活躍生命的傳達。是審美創作主體與審美創作客體之間親密無間的精神交流。我國古代哲學家王夫之把這一層次稱之為“未形”。霍爾頓作為一個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有著不錯的社會地位和物質條件，這本可以使霍爾頓成為主流社會的一員，而不被社會拒之門外。但偏偏在霍爾頓內心深處有一種反傳統、反現實的社會責任感，驅使他不愿意向資本主義社會的丑惡現實低頭，他一直試圖追求真實的人性，并擔心著孩子被這個社會所腐蝕。這使得他被他本來所屬的那個集團所排斥。不單單學校、社會不能見容于他，就連他的父母、哥哥也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為。唯一能跟他溝通的只有不諳世事的妹妹。其實在霍爾頓被開除的一天兩夜里，表面看起來霍爾頓逛夜總會，找妓女，濫交女友，酗酒，不斷地放縱自己，而實際上，霍爾頓唯一的目標不過是想找一個人聊一聊天，談談心里話。他找妓女但并不和妓女做那種齷齪的事，只是想和她聊聊天；他逛酒吧濫交女友也不過是想找一個人說說心里話；即使是在坐出租車的時候他不斷地向司機打聽中央公園的那些野鴨子去那里過冬了。但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心愿卻根本無法在資本主義現實的社會里實現。那些假模假式的偽君子、粗俗的妓女、根本無法理解霍爾頓的所思所想。酒吧里的三個西雅圖女人只關心無聊的電影明星；老毛里斯和妓女只關心錢；老友路斯永遠把他當成只懂胡鬧的孩子，甚至沒有多少時間陪他；女友薩麗對他的荒謬想法簡直厭煩極了。這些都使得霍爾頓產生了強烈的孤獨感。從而揭示了一顆純凈的心靈在資本主義工業社會永遠也無法找到歸宿的永恒悲劇。最終，霍爾頓只能通過幻想自己死亡以得到解脫。他幻想他患上了肺炎死去，幾百萬個傻瓜蛋來參加他的葬禮，或者幻想自己建一個林中小木屋，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三、精神的叛逆與現實的回歸

王夫之把文學審美的最高意境稱之為“無形”即大象無形。宗白華把它稱之為最高靈境的啟示，是對于道體光輝的傳遞，要達到一種“無”的哲學本體高度。

《麥》書中霍爾頓最終未能實現隱居的理想，而是向資本主義社會妥協，回歸現實社會。這是霍爾頓和塞林格的悲劇所在，但這也恰恰是這部著作的偉大之處。著名學者俞秋雨說過：“一部偉大的著作關鍵就在于它是否建構了一種未知結構。”他舉例指出：布萊希特的戲劇《伽利略傳》之所以能超越以往關于伽利略人生的作品的關鍵之處就在于他提供了這樣一個未知結構。在以往的作品中常常把伽利略塑造成一個科學上的巨人，人格上的矮子。而在布萊希特的作品中對這種簡單化的思維作了全面的顛覆，戲劇充分展現了伽利略冒著巨大危險在教皇的禁令下寫出了《關于托勒密和哥白尼兩大世界體系的對話》一書來為哥白尼辯護。但當伽利略遭到嚴刑審訊，在真理與死亡之間只能選擇其一時，他放棄了一個科學家的良知，在悔過書上簽字，遭到了包括他的學生在內的所有堅持真理的人們的唾棄，晚年的伽利略為自己的屈服而深受折磨。但隨后他在軟禁期間又寫了更為偉大的《關于兩門新科學的對話與數學證明對話集》一書，當他的學生拿到這部著作的時候不得不考慮這樣一個問題，伽利略當初對生命的選擇對人類文明的發展有著何其重要的意義。布萊希特對科學家的責任和使命，以及人性的高貴與懦弱進行了深刻的思考：一個真正偉大的科學家到底是應該為發現真理而生呢還是應該為堅持真理而死？這是一個永遠無解的哲學命題。而《麥》一書的偉大之處正在于此，塞林格作為“垮掉的一代”文學的代表其哲學基礎是薩特的存在主義，而存在主義的一個重要理論就是“自由選擇”理論。它認為每個人哪怕是在地獄里，都可以自由選擇，或砸碎它，或留在那里，盡管它也認為這種選擇應對全人類負責，但處于主導地位的仍然個人的選擇。塞林格筆下的霍爾頓正是按這一原則思考人生的——做一個麥田里的守望者。但困擾塞林格的是到了后來他深受東方哲學和佛教禪思想的影響。而作為東方哲學的代表的儒學提倡天人合一，人與社會的和諧發展，禪宗向來是勸人寬恕這個世界，這都與西方哲學把人與社會對立起來，認為社會是人的對立面的哲學觀點是有著本質差別的。因此在最后關頭是選擇做一個麥天里的守望者還是回歸社會做一個社會關系的總和的人時，霍爾頓和塞林格都迷失了。而回歸社會的霍爾頓是一個成功者還是一個失敗者，也成為一個永遠無解的命題。霍爾頓選擇做麥田里的守望者是因為他深刻體會到資本主義社會化生產的分工，裂解了原始豐富的個人，勞動者成了物質和機器的奴隸，因此他向往以自然經濟為標志的農業社會中的人與自然“原始豐富”的關系是無可厚非的。另一方面，沒有只具有自然屬性而不具有社會屬性的人，人要得到全面而自由的發展必須與其他人和周圍環境建立全面的豐富的聯系。工業社會的分工雖然以犧牲個人的全面發展為代價，但它確實極大地促進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為人類的全面發展提供了物質條件，優裕的生活和更多的自由時間，將使人的全面發展成為可能。因此從社會發展的角度看霍爾頓選擇回歸現實是必然的。

《麥》一書為讀者提供的三層審美意境并非雜亂無章的。王夫之認為“有形發未形，無形君有形”，對霍爾頓人物形象的塑造和資本主義工業社會的描寫是全書的基礎，對霍爾頓內心世界的刻畫和人與社會的關系的哲學層面的思考是通過第一層審美意境表達出來的，同時霍爾頓的所思所做是受后兩層審美意境支配的。從而形成了全書審美意境的梯形結構。

參考文獻：

[1] 文化部教育局 《西方現代哲學與文藝思潮》 上海文藝出版社 1987

[2] 胡經之 《文藝美學》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3

[3] D。J塞林格 著 施咸榮 譯 《麥田里的守望者》 譯林出版社 2001

[4] 李明濱 《二十世紀歐美文學史》 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