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杰克遜的魔筆：現實扭曲力場

摘 要：《摸彩》是雪莉.杰克遜最杰出也是最具爭議的一部短篇小說。美麗鄉村、淳樸村民、天真兒童，讀者很難將這些元素和血腥殺戮聯系到一起，但讀完整個故事之后又會不禁后怕，因為它仿佛就是發生在身邊的事情。讀者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但作者筆下的人物、事件如此真實，將其定性為虛構實屬不公。本文旨在通過分析杰克遜獨特的構思和語言，展現其不可思議的現實扭曲力場。

關鍵詞：雪莉.杰克遜；現實扭曲力場；祭祀犧牲；現代文明社會

作者簡介：白德銘（1980-），男，漢族，四川成都人，西南民族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1-00-02

蘋果前軟件工程師巴德·特理柏這樣評價喬布斯的獨到天分：“現實扭曲力場。他在場時，現實是可以改變的，幾乎任何事情他都可以說服大家相信。”美國短篇小說女王雪莉.杰克遜同樣具備這樣的天賦，只不過她是依靠手中的鋼筆來施展魔力。

在《摸彩》這部短篇小說當中，每一個人物都試圖將血淋淋的殺人祭祀活動看做是一件極為平常普通的事件，一件結束之后大家可以迅速抽身出來，屏蔽可怕感受的事情，因為這是祖祖輩輩認可并且堅持的傳統，是為了子孫后嗣能過上好日子，是功德無量的大事。

故事開篇，作者不動聲色地為讀者呈現出一番初夏的美麗景色“The morning of June 27th was clear and sunny， with the fresh warmth of a full-summer day； the flowers were blossoming profusely and the grass was richly green…”[1] （Jackson 702）讀者不禁憧憬在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會發生怎樣美妙的故事呢？杰克遜在第一段末尾非常直白地加上了一句：“…still be through in time to allow the villagers to get home for noon dinner”[1] （Jackson 702）這絲毫不會令讀者對結局產生懷疑，因為鄉村生活本來就應該是按部就班地繼續著，人們的生活跟城里人比起來確實單調了一些，一日三餐才是這里的主旋律。然而讀者對彩票本身會產生一種難以描述的奇怪感覺，具體出了什么問題卻沒人能說得上來。鋪墊沒有結束，作者繼續對村子里平時發生的事情、開展的活動輕描淡寫，目的就是要告訴讀者彩票并非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它和廣場上的舞蹈、萬圣節的狂歡沒什么兩樣。“彩票抽獎”被包裹在普通的外衣下，這既簡單又奏效；讀者始終無法將其與殺人聯系在一起。從故事標題看，杰克遜要講述一件現代人再熟悉不過的事情，但懸念卻留到了結局才揭曉。“偽裝”成了杰克遜屢試不爽的工具。讀者雖感“奇怪”，但并未“不適”。精彩的鋪墊與出人意料的結局形成鮮明對比，令眾多《紐約客》的忠實讀者紛紛寫信投訴，因為他們不敢相信也不愿承認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文明社會。

杰克遜將自己抽離出這個故事，盡量讓語言不帶情緒，不發表評論，不影響讀者的判斷，她只是一個旁觀者，將看到聽到的內容原封不動地呈現在我們的面前。人們聚集在廣場中央的時候，他們只是一群參加普通集體活動的村民；小孩子們也是一樣 “The children assembled first…their talk was still of the classroom and teacher…”（Jackson 702） 這不足為奇，但是細心的讀者一定會注意到第二個段落末尾有些不大對勁，作者提到：“Bobby Martin had already stuffed his pockets full of stones， and the other boys soon followed his example…”[1] （Jackson 702）. 到了故事的后半部分，讀者才恍然大悟，小孩子們爭相收集石子兒是為了用它們來“對付”彩票的得主。孩子們的天真本性和他們沾滿鮮血的雙手湊在一起是一副多么讓人不寒而栗的畫面！我相信很多讀者這時候不禁會回頭再讀一遍故事的開篇。當發現杰克遜筆下的兒童對殘忍殺害村民表現得如此淡定、無動于衷的時候，難道還有人不覺得這村子一年一度的活動是多么的扭曲、變態么？

故事的第三段，男人們出現在了廣場上等待抽獎的開始。他們小聲閑聊，用微笑代替放聲大笑，是什么讓他們如此敬小慎微，他們談論的話題無非是莊家、降雨量、拖拉機還有逃不掉的稅收，“...speaking of planting and rain， tractors and taxes…”[1] （Jackson 702）. 祖先每年舉辦彩票抽獎的原因到了現代社會已經發生的巨大的變化。Helen Nebeker 在她的文章 “The Lottery： Symbolic Tour De Force” 中這樣寫道：“The reader sees then men gather， talking of planting and rain （the central issues of ancient propitiatory rites）， tractors and taxes （those modern additions to the concerns of man）.”[3]（Nebeker 103）. 男人們的話題既包含了古老祭祀的核心內容：收成、降雨，也包括現在社會農民關心的話題：農業機器和稅收。Helen想指出的是：古代的抽獎、犧牲祭祀是為了讓老天爺息怒、庇佑子孫，因為每年的收成是保證他們存活的關鍵；如今祭祀是對現代農民恐懼的回應和控制，因為資本收益才是他們所關心的，生存已經不再是一個問題、作物的健康也無須他們擔心，這都是現代農業的“神跡”。

在 “A Reading of Shirley Jackson's The Lottery”中Peter Kosenko討論了村民祭祀的經濟動機：“彩票是一部意識形態的機器；它的存在是為了加強社會等級秩序；如果抗拒這種秩序，下一個中獎者就是你，這種無形的恐懼被不斷地灌輸到村民的頭腦之中。從根本上講這就是資本主義的秩序和意識形態。”[2]（Kosenko 27） Peter Kosenko指出：村民對彩票活動做出的反應正是他們對村上權貴的反應。Mr. Summers、Mr. Graves和 Mr. Martin是這個小社會當中經濟實力最強的三劍客，因此他們的權力也是最大的。事實上在人們心里彩票神奇的力量已經慢慢轉移到了管理運作者的手中。

血淋淋的摸彩會發生在一個更加現代文明的社會讓讀者不得不去思考人類最基本的需求和傾向。回顧迷信儀式出現的伊始，在茹毛飲血的原始環境下，人類被看做是野蠻的動物，為了表達對神的敬意，他們能將謀殺裝扮成祭祀。Nebeker認為杰克遜毫不猶豫地撕開了現代人文明的外衣，赤裸了人類與生俱來的野蠻殘忍。“…pointing out its obvious comment on the innate savagery of man lurking beneath his civilized trappings.”[3] （Nebeker 100）。住在這些現代文明村鎮里的每個人都在伺機滿足最原始的生存需求，一場嗜血的祭祀就像一次洗禮，它能讓這些洞穴人感到自身對環境的控制力。摸彩本身是一個讓人們不愿拋棄的懷舊儀式。千百年來人類從未停止參與犧牲祭祀的活動，因為他們相信流血才能創造繁榮

盛世。

把“奇怪變態”的儀式寫得如此“正常”實屬罕見。Kosenko認為，杰克遜能夠做到這一點是因為她非常巧妙地將鄉村社會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細節與摸彩聯系在了一起，這樣不正常都難。“…a careful analysis of the abundance of social detail that links the lottery to the ordinary social practices of the village.”[2] （Kosenko 27）. 杰克遜的敘述讓讀者麻痹大意，因為沒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即便是這場儀式中最殘忍野蠻、最沒人性的層面也被描寫得不帶一點情緒、平靜得可怕。例如：在號令大家砸死Mrs. Hutchinson的時候Mr. Summers喊道：“All right， folks…Let's finish quickly.” [1]（Jackson 708） 從村民那里也感受不到高漲的情緒，就連受害人自己在受到群體攻擊的時候也沒有歇斯底里的反抗。

犧牲一人性命保全一族平安的祭祀可以追溯到人類這個種族的起源，但《摸彩》卻發生在文明的現代社會，這是作者最令人感到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設計。“現代”人不應該是為了保全自己而不惜殘害同族的“禽獸”，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書中人物居然全部認可這種殘忍的行為，正是這一點讓小說在當時爭議不斷。讀者無法適應杰克遜筆下的一年一度的“正常”活動。但是杰克遜筆下的人物、事件缺又那么真實可信，現實扭曲力場之強可見一斑。

參考文獻：

[1] Jackson， Shirley. “The Lottery.” The Story and It’s Writer. Ann Charters. Boston， MA. Bedford/St. Martin. 702-708.

[2] Kosenko， Peter. A Reading of Shirley Jackson’s “The Lottery.” New Orleans Review. Vol. 12， No. 1. （Spring 1985）， 27-32.

[3] Nebeker， Helen E. “The Lottery”： Symbolic Tour de Force.” American Literature. Vol. 46， No 1. （Mar. 1974）， 10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