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破陣子·四十年來家國》賞析

摘 要：李煜是宋詞婉約派的代表性人物，他的詞在我國文學(xué)史上有著重要地位，他的詞風格緊貼作者的時代背景，有著明顯的分界線，本文以其代表作《破陣子·四十年來家國》為例，試論述其前后迥異之風格，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關(guān)鍵詞：婉約；故國；賞析

作者簡介：唐秋嫵（1983-），女，壯族，廣西河池市人，海南外國語職業(yè)學(xué)院公共教學(xué)部教師，文學(xué)學(xué)士。研究方向：文獻學(xué)、語言學(xué)。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0-0-01

李煜，南唐后主（961—975年在位），婉約派四大旗幟之一，四旗中號“愁宗”。精書法，善繪畫，通音律，詩和文均有一定造詣，尤以詞的成就最高。內(nèi)容主要可分作兩類：第一類為降宋之前所寫的，主要為反映宮廷生活和男女情愛，題材較窄；第二類為降宋后，李煜因亡國的深痛，對往事的追憶，賦以自身感情而作，此時期的作品成就遠遠超過前期，可謂“神品”。此時期的詞作大都哀婉凄絕，主要抒寫了自己憑欄遠望、夢里重歸的情景，表達了對“故國”、對“往事”的無限留戀，《破陣子·四十年來家國》即為此時期所作。李煜的詞大多是四五十字的小令，調(diào)短字少，然包孕極富，寄慨極深，表現(xiàn)了作者高超的藝術(shù)概括力。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

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離別歌。

垂淚對宮娥。

李煜是一位杰出的詞作家，但不是治國明君，其在位期間為緩和與宋朝的矛盾，茍喘于江南一隅，向北宋年年上貢，甚至為表忠心而取消“皇帝”尊號而自稱“江南國主”，但在國破被俘前，他依然是南唐的統(tǒng)治者，過著豪奢的生活，而公元975年被俘至開封又被宋太祖封為極具諷刺意味的“違命侯”，寄人籬下的生活與其之前的奢侈享樂形成鮮明的對比，在他心中產(chǎn)生了極大的落差。可以說，李煜的詞筆，揮灑自如，寥寥數(shù)句，寫滿人間大悲，以昔日之榮盛反襯如今之凄涼，憑著其高超的藝術(shù)技巧，把重溫舊夢的一腔悲恨，表現(xiàn)得隱而實顯，淺而深摯，懷念之情躍然紙上。

詞的上闕是回憶故國的輝煌。南唐自烈祖李昇937年建立，至李煜975年被俘，共歷39年，其最盛時疆域廣及三十五州，大致包括今江西全省及安徽、江蘇、福建、湖南、湖北等部分，人口至500萬，故有“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這樣的描寫；南唐定都金陵（今南京），其領(lǐng)土包含我國著名的“魚米之鄉(xiāng)”蘇州，國富民足，而李煜自以為向北宋年年上貢，且金陵有長江天塹，其統(tǒng)治可謂固若金湯，故在其在位期間過著“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的生活，而宋太祖推行“遠交近攻”策略，一直未對相毗鄰的南唐用兵，李煜在位期間未經(jīng)歷大的戰(zhàn)爭洗禮，故有“幾曾識干戈”的感嘆。李煜身為亡國之君，在被俘后的大量詞作品中都將對故國的懷念躍然表露，如《子夜歌》中“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虞美人》中“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浪淘沙令》中“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望江南》中“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等句。與上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下闋，“一旦”與“四十年”的時間對比，“沈腰潘鬢”與“鳳閣龍樓”、“玉樹瓊枝”的對比，無處不體現(xiàn)李煜作為亡國之君寄人籬下的凄慘境遇，李煜在絕大多數(shù)作品中都表達了這樣的心情，如《浪淘沙令》中的“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烏夜啼》中的“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虞美人》中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句等。李煜這首感懷故國的名作，以形象的對比，詰問的口吻，激蕩的格調(diào)，悲憤的情懷，放筆悲號，書盡亡國君主的哀愁。上闋中，曲調(diào)高亢悲慨，以“幾曾識干戈”的反問形式襯托“春花秋月”的歌舞升平，反映出作者雖身為一國之君，不求一統(tǒng)天下、萬古不朽，但求獨善其身、性情而為，他貴為天子，崇尚的不是武力與擴張，而是春風暖雨、落絮飛燕、“一壺酒、一竿綸”[1]的詩意逍遙，；下闋則用曲筆，“沈腰潘鬢”、“倉皇辭廟”、“別離歌”，讓讀者對其追憶故國的情懷了然胸間，最后一句“垂淚對宮娥”，詞人將去國之思、失國之悲、亡國之痛融入一個“淚”字。離愁本身是一種抽象的思想情緒，要做具體描述確實非常困難，但詞人通過對比的手法使之變得具體可感，而且表達得如此貼切自然，實乃千古絕唱。這首詞寥寥數(shù)十字，但詞人卻在這短短的篇幅中，以其高超的文學(xué)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將故國的離愁、纏恨寫得無比深刻，凄涼、孤寂、思念的心情袒露得栩栩如生，感人之懷，讀者為之淚下。黃昇說李煜的詞“亡國之音哀于思”[2]，王國維言“尼采謂一切文學(xué)余愛以血書者，后主之詞，真可謂以血書者也。”[3]極為中肯。

李煜文學(xué)造詣高深，但政治能力平庸，根本不具有復(fù)國的能力，但由于他長期寄情于詞，作品絕大多數(shù)以“愁”字貫穿始終，不知韜光養(yǎng)晦，最終在被俘僅一年便因《虞美人》而遭宋太宗千機毒殺，僅將悲詞留諸青史。故余懷感慨：“李重光風流才子，誤作人主，至有入宋牽機之恨。其所作之詞，一字一珠，非他家所能及也。”[4]

注釋：

[1] 李煜《漁父》

[2] 黃昇《花庵詞選》

[3] 王國維《人間詞話》

[4] 余懷《玉琴齋詞·序》

參考文獻：

[1] 歐陽修《新五代史》【M】中華書局1976年版

[2] 楊軍《南唐后主李煜傳》【M】吉林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3] 呂明濤、谷學(xué)彝《宋詞三百首》【M】，中華書局2009年版

[4] 夏承燾等《宋詞鑒賞辭典》【M】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年版

[5] 王國維《人間詞話》【M】中華書局2009年版

[6] 黃昇《花庵詞選》【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

[7] 白落梅《煙月不知人事改：宋詞中的悲歡離合》【M】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