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魯迅對唐傳奇的認識及其發展

摘 要：“小說”二字最早起源于春秋戰國時期，盛行于漢魏六朝，但其在唐代才有了突破性的新變，成為對后世影響深遠的一種文體形式，這種新變主要體現在唐傳奇上。在《中國小說史略》不同的修訂版本中，魯迅先生對唐代小說的認識也經歷了不同的變化，對唐傳奇的定義也做出了更為科學合理的闡述。

關鍵詞：魯迅；唐傳奇；《中國小說史略》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0-00-02

唐傳奇是在唐代十分盛行一種文學體裁，多是篇幅比較短小的文言小說，這種文言小說的篇名大都以記、傳等命名采用史家的筆法，撰寫一些奇聞逸聞。唐傳奇的出現， 標志著我國文言小說發展到了成熟的階段。只有在作品與創作觀念發展到成熟階段后，即某一類型的文學體裁具備了獨立的文體意識、豐富的題材及獨特的藝術風格之后，才能夠確定這一文學體裁的類型，唐傳奇之所以能夠成為唐代一種獨立的小說形式，就是因為其具備以上的因素。針對唐代小說的發展情況，魯迅先生曾談到：“小說到了唐時，卻起了一個大變遷。我前次說過，六朝時之志怪與志人底文章，都很簡短，而且當作記事實，及到唐時，則為有意識的作小說，這在小說史上可算是一大進步。而且文章很長，并能描寫得曲折，和前之簡古的文體，大不相同了， 這在文體上也算是一大進步。”[1]201

從以上內容我們可以看出魯迅先生對唐傳奇的肯定。他是最早提出唐傳奇的文體淵源為六朝志怪小說的人。在魯迅看來，無論是內容還是敘述方式，唐傳奇都與六朝志怪小說有著極為密切的聯系。就內容來說，相當一部分唐傳奇的題材內容與六朝志怪小說的題材是相同或相近的，比如沈既濟《枕中記》的故事是從《搜神記》中的焦湖廟枕故事情節演變而來的；李公佐的《南柯太守傳》與《枕中記》相似，但其中夢入蟻穴的故事情節最早也可見于《搜神記》中的《盧汾入蟻穴》。從敘事方式這一角度來看，唐傳奇多是有意學習六朝志怪小說的敘事手法，但不可否認在此基礎上進行了創造性的發展，因而魯迅先生提出了“傳奇者流， 源蓋出于志怪”這一觀點。自此以后，“唐傳奇源于六朝志怪”這一說法便基本成了定論，廣為研究界的學者們認同并采納。同時，魯迅先生也看到了唐傳的故事內容與敘事方式不僅僅局限于六朝志怪小說這一來源，而是有了根本性的飛躍。他指出：“小說亦如詩，至唐代而一變，雖尚不離于搜奇記逸，然敘述宛轉，文辭華艷，與六朝之粗陳梗概者較，演進之跡甚明，而尤顯者乃在是時則始有意為小說。”[2] 39可見， 唐傳奇是一種較為成熟的小說類作品， 雖然多數都是“源出于志怪”， 但就其寫作的形式和內容、人物的刻畫及創作手法，乃至于它的美學意義與價值等方面皆遠遠高出了六朝志怪小說。此外，魯迅先生還專門研究了唐傳奇與漢魏六朝雜傳之間的關系，他指出：“但六朝人也并非不能想象和描寫，不過他不用于小說，這類文章，那時也不謂之小說。例如阮籍的《大人先生傳》，陶潛的《桃花源記》，其實倒和后來的唐代傳奇文相近；就是嵇康的《圣賢高士傳贊》 （今僅有輯本），葛洪的《神仙傳》，也可以看作唐人傳奇文的祖師的。李公佐作《南柯太守傳》，李肇為之贊，這就是嵇康的《高士傳》法；陳鴻《長恨傳》置白居易的長歌之前，元稹的《鶯鶯傳》既錄《會真詩》， 又舉李公垂《鶯鶯歌》之名作結，也令人不能不想到《桃花源記》。”[3] 321-322

魯迅先生認為，唐代通過詩文對文人進行考核，但也十分重視當時的一些名士們的引薦，一般文人們在進京參加考試之前，通常會先拿出自己的“行卷”謁見當時的名士，而這種“行卷”通常是一些詩文，隨著詩文的泛濫，名士們也就不欲觀瞻了，基于這一現狀，有些人就用傳奇文，來希圖一新耳目，往往會取得一定的成效。 由此可見，針對唐傳奇在當時興盛的原因這一問題，魯迅先生并沒有單純的局限于文體發展這一內部原因，而是聯系當時社會的風氣來加以分析，從而將內因與外因結合起來進行全面的考察。作傳奇文后來演進成為一種風氣，這種風氣促進了唐傳奇的發展，作傳奇的人多了起來，唐傳奇才開始了它的勃興，并與唐代的詩歌一樣，在我國的文學史上留下了璀璨的一頁。

魯迅先生對唐代以前的歷代小說進行比較研究之后， 對唐傳奇做出了科學的分析與探研，他的理論觀點對我國唐傳奇的研究事業有著巨大的貢獻。他判定唐人有意為小說的首要標志是唐人已經開始將小說美的創造作為小說創作的主要目的。他在談到這一問題時指出：“傳奇者流，源蓋出于志怪，然其間雖亦或托諷喻以紓牢愁，談禍福以寓懲勸，而大歸則究在文采與意想，與昔之傳鬼神明因果而外無他意者，甚異其趣矣”[4]40 。“意想”，即小說構思的美；“文采”，即傳達構思的小說語言的美。從中可以看出，魯迅之所以說唐傳奇為有意之作，就在于它與以往志怪小說的“傳鬼神明因果而外無他意”不大相同，其主要創作目的就是追求小說中的藝術美。

從魯迅對唐傳奇所下的定義上來看，無論是“唐傳奇體記傳” 還是“唐之傳奇文”，都是以“傳奇”二字為中心的，那么，為什么會將唐代的小說稱為“傳奇”呢？現在普遍認為，“傳奇”一詞自于唐末裴铏所著的《傳奇》一書。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也將唐代文言小說稱為“傳奇”，由此“傳奇”這一名稱就被人們所普遍接受。在《中國小說史略》諸多版本的修訂過程中，各版本對“唐傳奇”之引證論斷，也存在著一定的差異。油印講義中，第八、九篇分別為《唐傳奇體傳記》上下篇，在此提到：“小說亦如詩，至唐而一改進，雖大抵尚不出于搜奇記逸，然敘述宛轉，文辭華艷，發達之跡甚明。當時道釋二教，侈陳感通；有名位者，又好談神異，于是方士文人，聞風而作，競為異記。牛僧儒有《玄怪錄》……高駢從事裴铏有《傳奇》，皆其例也。然文人于雜集成書而外，亦撰記傳，始末詳悉，往往孤行，今頗有存于《太平廣記》中者”[5]258。在這一版本中，稱其為“唐傳奇體傳記”，這是魯迅先生最早對唐傳奇下的定義。從以上引文中可以看出，魯迅對唐代小說的最早認識主要是“傳記”，即“傳”奇異之事物，這種理解使得唐傳奇與六朝時期的志怪小說中的“志”怪異之事物在本質上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所不同者，在于“唐傳奇體記傳”更近人事，而不像志怪小說那樣幾乎單純的描寫神奇怪異之事物。可見，魯迅最初還沒有全面清晰的認識到唐傳奇和六朝志怪小說的主要差異。到了鉛印本《中國小說史略》的第七、八兩篇則將“傳奇體傳記”改為“傳奇文”，作《唐之傳奇文》上下篇，“胡應麟（《筆從》三十六）云，‘變異之談，盛于六朝，然多是傳錄舛訛，未必盡幻設語，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說以寄筆端’。其云作意，云幻設者，則即意識之創造矣。此類文字，當時或為從集，或為單篇，大率篇幅曼長，記敘委曲，時亦近于俳諧，故論者每訾其卑下，貶之曰傳奇，以別于韓柳輩之高文。”[6]39從中可知，魯迅先生對唐傳奇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而不是將其理解為與志怪無異的傳記，開始將唐傳奇區別于志怪小說，同時也進一步對志怪小說與唐傳奇的不同進行了闡述。

魯迅先生對我國小說史的探索是極為深刻的，他改變了中國小說無史的局面，為我國古代小說的研究做出了巨大貢獻。盡管也有為數不少的人對其觀點進行批判，但不可否認的是魯迅先生在研究中國傳統小說方面的成就在今天依然熠

熠生輝，對于唐代小說的研究，他更以其獨到的見解贏得了廣泛的認可。

參考文獻：

[1] 魯迅. 中國小說的歷史變遷，中國小說史略，北京：中華書局，2010

[2] 魯迅. 中國小說史略， 北京：中華書局，2010.

[3] 魯迅. 且介亭雜文二集，六朝小說和唐代傳奇文有怎樣的區別//魯迅全集：第6卷.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1.

[4] 魯迅. 中國小說史略，第八篇. 北京：中華書局，2010.

[5] 魯迅. 小說史大略 //劉運鋒.魯迅全集補遺：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

[6] 魯迅. 中國小說史略，北京：中華書局，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