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場》對社會現實中食品安全問題的揭露

摘 要：美國作家辛克萊的小說《屠場》（1906年出版）描寫了20世紀初美國肉類加工產業工人的悲慘生活，同時描繪了令人作嘔的骯臟的肉類加工細節，腐爛臭肉被加工成熟食賣出食用。當時食品加工企業為利潤而生產不安全不健康的食品，損害消費者的健康，本書揭露了食品加工的骯臟過程，引發美國民眾對國內食品加工安全的憂慮，而且還引起了大規模的社會活動，更迫使美國政府對食品加工產業進行監督和調查。《屠場》雖然是一部文學作品，卻影響到現實社會，引發出規模巨大、具有歷史意義的社會變革，這部作品之所以獨特就是因為它蘊含著強大的內在力量，足以改變社會現實。

關鍵詞：《屠場》；辛克萊；黑幕運動；食品安全

作者簡介：

田耀，男，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美國社會與文化；

王蓓，女，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美國社會與文化。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7-0-02

1906年，美國作家辛克萊的《屠場》一書一經出版，便在美國普通民眾中造成轟動，引起美國社會對于食品安全的重視。該書超出了文學作品本身的意義，不僅揭露了繁榮經濟表象下的黑暗現實，而且具有一定的政治意義，對美國聯邦政府造成壓力促使其通過立法舉措，加大監管力度來解決愈演愈烈的食品安全問題風波。這部文學作品所引起的民眾轟動之大，在美國的歷史進程中起到的作用之重，產生的社會效應之強烈，可謂前所未有。與其他文學作品相比，《屠場》的獨特和成功之處就在于，它代表和引導當時的社會改革潮流和社會思想，深入人心，喚醒正義，是為數不多的具有改變社會和現實生活的強大力量的文學作品。

《屠場》描寫了芝加哥肉類加工廠工人的悲慘生活，是辛克萊在深入芝加哥屠宰場連續七周實地體驗考察訪問之后寫成，真實反映了食品工業黑暗骯臟的生產過程、美國勞動人民艱辛的謀生過程和雇主對工人的無情壓榨盤剝，揭露了美國經濟發展歌舞升平的現象之后隱藏著的社會矛盾。

主人公約吉斯·路德庫斯和妻子奧娜帶著對新生活和新工作的憧憬，從立陶宛移民到美國并在芝加哥肉類屠宰加工廠找到了工作。誰知那里環境骯臟，肉食制作極不衛生，工人們缺乏保障。約吉斯買房子時受騙上當，還欠了債。為還債他努力工作受了傷。傷愈后他被支使到屠場肥料廠干活。他因為痛打工頭而入獄，出獄后妻子難產而亡，兒子不幸淹死，家破人亡。

辛克萊寫《屠場》的目的和在呢？文學作品取材于現實，反映社會畫面，因而美國19世紀末20年代初期經濟和政治環境正是辛克萊所揭露的對象。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以工業化大生產和農業自動化為基礎，經濟繁榮發展。工業化的出現帶來了美國社會結構的動蕩和重組。壟斷資本家和其控制的卡特爾、辛迪加、托拉斯、康采恩等壟斷組織“壟斷了美國的國家經濟命脈，操縱著關系國計民生的財政金融”，“是美國經濟上最富有、政治上最有勢力的群眾和階層”，并利用經濟絕對優勢將勢力拓展到政治領域。[1]大企業家的發跡是建立在中小企業主和廣大勞動者（包括工人、農民和外來移民）破產的基礎上，[2]為其實現商業成功而付出慘重代價的是這些大規模企業中的廣大勞動者。[3]生產資本和它創造的財富越來越集中到少數壟斷資本集團和寡頭手中，普通勞動者在簡陋惡劣的生產條件下努力工作，卻只能得到極少數的社會資源和收入，貧富分化的現象并未消除。公司企業只謀求最大商業利潤，既缺乏商業道德，又不愿保障工人勞動權益，不改善工人的工作條件，工人工作時間過長，工資不高，勞資沖突凸現。[4]產業工人平均工作時間達到了十小時，鋼鐵公司的工人甚至要工作十二小時，然而他們的工資卻與勞動付出不成正比。[5] 壟斷資本時期的美國，商品經濟快速發展和物質文明越加發達時，為了獲得財富、享受物質生活，社會成員為追求個人利益而喪失應有的思想道德素質和正直公平的價值觀。食品加工業衛生條件差，生產出的食品危害人體健康，直接入口的藥品屢屢含有不合格和有害成分，然而商業廣告卻以誘人巧妙的言辭來掩蓋真相誘導消費者購買。[6]

二十世紀初，由于美國社會日益腐敗，政府與大財團勾結，營私舞弊的事件不斷發生，政治丑聞、經濟丑聞和生活丑聞成了人們極為關心的問題。一批小資產階級出身的正直、進步的新聞記者和作家就擔負起揭發這些丑聞的責任。這場專事暴露社會黑暗的內幕的文學運動被稱為“黑幕揭發運動”。[7]由于當時印刷業發展，印刷技術成熟，報紙和雜志逐漸脫離黨刊的性質，政黨色彩減弱，取而代之的是大眾流行刊物。黑幕揭發者對社會進行仔細調查研究， 在自己創辦的雜志刊物上發表報告，毫不留情地揭露腐敗的政治現象，如虛報工資名單、簽訂詐騙性合同、警方與罪犯的勾結、賄賂立法人員等政治黑幕。運動中的代表性雜志《麥克盧爾》的總編——林肯·斯蒂芬斯（L incoln Steffens）從密蘇里城出發， 接著調查明尼阿波利斯、克利夫蘭、紐約、芝加哥、費城和匹茲堡的政治情況， 發現政客和企業家結成聯盟， 狼狽為奸， 控制政府， 處處皆然。行賄是企業家為獲得政治庇護特權而慣用的伎倆——“將美元變成選票， 將財產變成政權”。[8]商業巨頭和市政府以及州政府的官員來往密切，上至國會，下至市政府，都成了貪污腐敗分子聚會的場所。[9]金錢賄賂權力，權力庇護金錢，不合格的產品在政府的所謂檢驗中輕易過關，流向市場，成為健康和安全隱患。[10]

在美國新聞傳媒展開黑幕運動的歷史時刻，一些自然主義和現實主義作家的寫實主義作品向美國民眾描寫了產業工人的艱苦的工作環境和他們所受到的盤剝。[11]辛克萊響應該運動，揭開了骯臟的肉類加工生產這個行業的黑幕。辛克萊的寫作是為了揭露美國社會由于金錢崇拜而滋生的政治腐敗、奸商唯利是圖生產危害健康的劣質產品等道德墮落的現實，反映工業化進程中勞動階層悲慘艱辛的生存狀態，號召工人團結起來爭取自己的權益。《屠場》中，肉類加工廠彌漫著血腥和腐肉的氣味，雖然豬肉和牛肉已經腐臭，卻仍然被做成罐頭和香腸出廠銷售；生肉被丟在地上，任經過的人踩踏；工廠回收變質過期的黃油去除異味，重新做成黃油出售。[12]被肉類生產廠家買通的檢驗員不管原材料豬肉是否干凈無菌都加上合格標志，他們所關心的只是自身能否通過職權撈到金錢利益，毫不考慮消費者吃到肚子里會不會生病。工人們工作起來不能休息，十分辛苦。辛克萊把這些經過實地考察的真實場景寫入《屠場》公之于眾，振聾發聵，美國國內肉類食品的銷售量急劇下降，歐洲削減一半從美國進口的肉制品，整個美國畜牧業陷入一片恐慌。[13]當時美國總統西奧多·羅斯福讀到小說中肉類加工的篇章時，吃驚得立即把正要送進嘴里的香腸扔了出去。美國肉品加工行業的種種內幕被辛克萊曝光后，美國民眾開始高度關注食品安全問題，他們對食品安全和衛生的強烈反響直接推動了《肉食檢查法》和《純凈食品及藥物管理法》的通過。羅斯福總統提案后，聯邦政府著手監管食品的生產，保證產品質量。[14] 厄普頓·辛克萊后來說，“我想打動公眾的心，卻不料擊中了他們的胃”。 這部小說之所以產生如此大的社會反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揭露的是食品加工業的黑幕，而食品卻是與人們生活最息息相關的方面。俗話說，民以食為天，食品安全出了問題，人們自然會產生恐慌，進而產生對政府監督能力產生置疑，最終導致對社會體制的徹底失望。

以《屠場》為代表的作品和文學作品影響到公眾和社會生活的同時，也觸發了美國政府的一系列到政府的黑幕揭發者們揭露的對象從大公司政治到娟妓、種族關系，有助于普通民眾通過傳播報道看清社會弊端，引起更多正義和公平的呼聲，為順應民意，維護統治和長治久安，上層結構即聯邦政府通過立法集中更多的政治權力，實行立法和溫和的改革來解決商業道德缺失、政治腐敗的問題，緩解壟斷資本引起的收入分配不公平現象。[15] 西奧多·羅斯福總統時刻擔心，如果公眾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會引起革命，于是在1905年夏、秋親自掌握改革運動。他從徹底調查情況入手，發動對肉類罐頭廠老板的進攻。而且在1905年12月國會開會時，他要求制定嚴格的鐵路管理法、純凈食品和藥品法、公布競選捐款和補充的保護自然資源立法。[16]從殖民地時期開始，北美大陸的移民信奉自由平等的信條，各個殖民地的經濟和管理取得進展，可以獲得英王允許自主管理本地事務。獨立戰爭前后，覺醒的各殖民地要求更多主權，生存、自由和追求幸福是天賦人權。[17]獨立后，各州唯恐中央政府擁有過多的權力，成為英王朝那樣的集權統治，都繼續保留沒有劃歸國會的主權、自由、獨立和一切權力、司法權和權利。[18]最初影響美國社會發展的啟蒙哲學思潮是指向個人主義的，而1870年后，個人經過社會和政治分析之后，變得不再是鼓勵的、自我決定的個體。整體性原則逐漸代替個人主義，秩序將取代任意性。社會屈從于一個新的嚴密組織。[19]胡佛總統說過，“自從工業時代開始以來，我們已制定和實施了許許多多條例，以防止經濟通過日益增強的經營手段通知或侵犯自由”。[20]美國州和市政府在壟斷經濟發展得過于龐大，工業巨頭對州和市政府的滲透越來越強，黑幕運動倡導者作為中產階級知識分子熱愛本國政府，又渴望政府可以溫和地解決社會弊端，他們在這個工業轉型期敏銳觀察到經濟結構變化所導致的社會階層、社會思想之改變，進而深刻揭露了在經濟壟斷和政治腐敗并存的時弊，其中也包括普通勞動者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處于不同行業和社會階層的社會成員的經濟利益以及最高政權希望保障的國家公共利益受到了經濟巨頭的影響，與此同時美國建國時期的信條——“自由、民主”，反對集權和壟斷絕對統治的自由民主思想在現實面前遭到威脅。美國聯邦政府和州、市政府之間的權力分配總是變化不定的，當社會財富及與之緊密聯系的地方權力趨向于集中時，聯邦政府從社會整體利益出發自然要通過一系列立法法規來約束權力繼續集中，這也就解釋了為何黑幕運動可以引發國會出臺一系列法案，其中就有保障食品健康和安全的條例。

黑幕運動的啟示就是一個國家和社會的經濟迅速發展，利潤、金錢和財富可以為社會成員帶來豐富的物質享受，然而二元論的觀點說明事物所具備的優越性也有可能轉化為事物的缺陷。為謀取更多金錢和利益，團體和個人可以不顧社會法規和道德規范，制假造假，輕則生產偽劣產品，重則危害消費者身心健康；為了逃避規范和法律，有可能利用金錢和其他利益來換取政治默許。企業過分追求經濟效益而忽略甚至有可能損害勞動者的合法勞動權益。普通人群過分追求物質享受，而有可能忽略思想道德素質的提高，缺少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做出有違道德有損他人利益的舉動，人與人之間的單純友愛關系有可能淪為利益的交換關系。食品安全問題和政治黑幕從根源上分析，也是因為企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過度追求利潤和自身發展造成的。從無論經濟發展到何種程度，發展過程中總會有物質利益和道德規范之間的矛盾運動。美國聯邦政府通過立法，及時糾正了資本集中和壟斷的方向，說明政府不僅要監督經濟運行，通過立法和行政保證社會公平合理的分配制度，確保社會不同成員在制度里獲得合理的收入，而且還需要通過多種宣傳渠道來了解社會現狀并且弘揚正確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才能促進經濟發展維持社會的長治久安。

參考文獻：

[1]余志森. 崛起和擴張的年代：1898—1929 . [M]. 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1.

[2]劉緒貽、楊生茅. 美國通史（第4卷）. [M] 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2.

[3]余志森主編. 崛起和擴張的年代：1898—1929 . [M]. 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1.

[4]劉緒貽、楊生茅主編. 美國通史（第4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2.

[5]http：//blog.sina.com.cn/s/blog_6cf4c5d10100rwsf.html. 論美國黑幕揭發運動及其現實意義.

[6]Outline of American History . [G]. the 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State. 2009.

[7]http：//www.xiexingcun.com/Philology/67/023.htm

[8]馮偉年. 論美國進步運動的歷史背景及其社會影響. [J]. 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1， 5 ：134.

[9]http：//wenda.tianya.cn/question/799fd416391096c8

[10]李顏偉. 美國“黑暗時代”的進步運動. [J].人民論壇.2011，6： 76.

[11]Outline of American History （Revised Edition）. [G]. the 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State.2009.

[12]肖乾、張夢麟等譯. 屠場. [A].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1979.

[13]http：//baike.baidu.com/view/6422689.htm

[14]http：//baike.baidu.com/view/6422689.htm

[15]宋發清. 論美國進步運動的動力. [J]. 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6， 6（2）： 138.

[16]（美）阿瑟·林頓，威廉·卡頓著. 劉緒貽譯. 一九零零年以來的美國史（上冊）.[M]. 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

[17]何順果. 美國史通論. [M] 上海：學林出版社. 2001.

[18]（美） J·布羅姆， S·摩根， L·羅斯著. 楊國標、張儒林譯. 美國的歷程（上冊）. [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

[19]（美） 沃濃·路易·帕靈頓著. 陳永國譯. 美國思想史1620-1920. [M]. 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

[20]（美） 查爾斯·A·比爾德著，朱曾汶譯. 美國政府與政治. [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