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誤解了企業的性質

有一個美國電影，說在禁酒時代，有個警察賣力抓捕私酒販子，但是，突然有一天，禁酒令取消了，有人問這個警察打算怎么辦，他回答說：回家喝一杯。禁酒令本來就是一個錯誤的法令，但卻能成為某些警察的工作意義。當它被取消的時候，這些警察此前所為之奮斗的“意義”顯得那么虛妄。人生就是這樣，有些時候你覺得特別有意義的事，其實可能沒那么大意義。

經濟學泰斗羅納德·哈利·科斯9月2日逝世，中國經濟學界好一陣悼念。在經濟學家中，沒有人有科斯對中國改革的影響大。“科斯定理”這個詞，被無數的經濟學者用來鼓吹國企改革、土地制度改革等各種產權改革。

科斯最著名的作品是兩篇小論文：《企業的性質》和《社會成本問題》。《社會成本問題》是所謂科斯定理的出處，《企業的性質》則是分析企業為何會存在。在一般人看來，企業為什么存在，還要去問嗎？當然是為了賺錢。但是科斯不這么看，他把企業看成對價格機制的替代：在企業里，由企業家來指揮員工各司其責，資源完全根據企業家的命令分配，而不是由各部門協商價格，按出價來分配，這就是對價格機制的替代。但是，為什么要出現這種替代？科斯的答案是交易費用，比如，政府會對各種交易征稅，但對企業內部各部門間的資源劃轉就不會征稅……

那么，既然組成企業可以節約交易費用，為什么企業不越組越大呢？科斯的答案是，企業擴大，內部管理成本也會上升，擴大到一定程度，就不合算了，所以企業有邊界。科斯對企業存在的理由以及企業邊界的解釋，得到了很多學者的認可，但問題是，企業的性質究竟是什么？這曾經是經濟學界非常熱門的話題。很多學者認為，科斯從最常見的現象出發，提出了一個不尋常的、非常有意義的問題。解決這個問題，可能會引發經濟學的巨大變化。

經濟學家張五常的回答是：企業是一組合約。張五常很推崇科斯，但是他的這個回答卻說明，科斯的問題可能并沒有那么大的意義。按照張五常的回答，企業只不過是人們根據局限條件的不同，而選擇的一種合約形式而已。雖然張五常沒有說，但更進一步看，企業根本就不是對價格機制的替代，而只是價格機制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已。科斯把企業看成對價格機制的替代，是看錯了企業的性質。企業家之所以能指揮企業內部的資源配置，是因為他們在這之前就已經支付過價格了。企業家的各種指揮，實際上只是各種購買的大集合。

現實生活中，很多人確實會誤解企業的性質。比如，他們會把企業家的管理、指揮，稱之為“權力”。但其實，企業家擁有的并非權力，而是權利。權力是可以無償調撥資源的，政府就常常對企業干這種事。而企業家的管理、指揮是購買來的，是自愿交易的產物，企業家的管理和官僚管理在性質上完全相反。

有人說，計劃經濟之所以失敗，是因為管理的邊界太大，官員不能掌握足夠的信息去處理如此龐大的經濟體，假如國家小一點，就可以實行計劃經濟。這種說法就是對官僚管理和企業家管理的誤解，實際上，有很多企業比很多國家要大、要復雜。比如，富士康比瑙魯共和國就要大。計劃經濟和企業管理真正的區別是價格機制，再小的國家，官僚管理都沒有辦法替代價格機制的功能。

有一些小國，由于資源特別豐富，由政府計劃經濟發展，似乎還挺成功。但這只是看得見的一面，看不見的一面是，如果政府沒有那么多干預，這些國家會更富有。中東的很多小國就是這樣，雖然它們擁有豐富的石油，但只是不窮而已，卻富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