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智囊”、“智庫”在英文中具有“思想庫”的意思。二戰期間,美國政府組建了一些松散的機構,使來自軍事、科學、工程等領域的人士能夠對重大的戰略、安全問題及其具體應對進行充分討論。
今天赫赫有名的蘭德公司,就來自1946年美國陸軍航空隊獨家資助的一個名為“蘭德計劃”的研究項目。當時由一家大型航空公司執行,“其目的是在和平時期繼續推進戰時所聘民用科學家的研究成果”。
這家早期以軍事研究為主的智庫機構,對華研究、以及與中國的關系,深刻地反映了美國智庫機構對華態度的轉變過程,它們也深刻地影響了美國政府的對華戰略。如今,它正開始新的中國故事——謀求在中國政策咨詢市場的份額。
□吳浩
預測中國出兵朝鮮
所謂“蘭德”一般認為是“研究與發展”的縮寫。1948年它利用福特基金會資助的100萬美元獨立成為蘭德公司。
早期與蘭德公司相關的著名人物,包括1972年諾貝爾經濟獎獲得者肯尼斯·阿羅,他提出了社會選擇研究中的不確定理論;還有信息包交換發明者之一保羅。巴蘭,這項技術后來被用于互聯網;此外,還有多位著名的軟件經濟學專家、數學家、計算機科學家、人工智能專家等。
其實在更早的年代里,一些以美國國內發展和外交為主題的智庫機構就已誕生。包括1910年創立的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1919年創立的胡佛戰爭、革命與和平研究所等。但二戰和隨后到來的冷戰為軍事智庫機構提供了生存空間。
和大多數智庫機構一樣,國際問題及其附帶的軍事領域研究是蘭德公司的一個重要領域,不過在二戰結束后,蘭德公司的關注重點還是蘇聯。
這方面,蘭德公司比較有代表性的報告包括《政治局的行動準則》,詳細而深刻地分析了蘇聯領導人和決策機構的行事習慣,它最終被白宮用來預測蘇聯的未來行動。另一本有名的書是《蘇聯軍事學說》,它也是西方第一本關于蘇聯軍事理論的著作。
蘭德公司對于蘇聯最著名的研究,是根據公開信息成功預測蘇聯于1957年發射第一顆人造衛星,具體時間僅相差兩周。
不過,令蘭德公司一舉成名的還是它成功預測中國出兵朝鮮。朝鮮戰爭爆發后,蘭德公司分析中國的動向,得出結論是中國將向朝鮮半島派出軍隊。
一種說法是,它將一句話結論“中國將出兵朝鮮”提交給美國政府,并希望以數百萬美元的報價出售全部報告內容。而美國軍界對此不以為然。
蘭德公司對中美關系產生的第一個實質性影響,是1971年關于重新制定對華政策的報告。在新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的背景下,它提出“一個中國,但不是現在”的主張。
尼克松政府根據這一觀點,雖然訪問中國,但在《上海公報》中仍然聲明:美國認識到“臺灣海峽兩邊的所有中國人都認為只有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美對這一立場“不提出異議”。
直到冷戰結束,蘭德公司都對中國保持了看起來“友好”的態度。1989年,它的報告指出,不應對中國進行單方面制裁,因為效果不大,也會損害美國利益。
而蘇聯解體后,中國成為美國在意識形態上的主要假想敵。蘭德公司對中國的研究報告飆升,平均每年都有兩份以上重量級報告,涉及中國的戰略、能源、科技、軍事等各個方面。
智庫與政府、軍方之間的“旋轉門”
其實在上世紀90年代,“中國威脅論”并不盛行。
1995年,蘭德公司發表的《中國空軍:走向現代化的長征》簡報說,中國空軍縮小其與鄰國的技術差別的過程將是漫長的。
兩年后,蘭德公司中國問題專家史文在國會作證時指出,雖然過去5至10年中,中國在經濟發展方面取得了初步成就,但解放軍在一系列關鍵方面,諸如力量結構、行動方針、組織及人員組成等方面,都比現代水平要落后15至20年。
然而,到1999年,蘭德公司空軍項目部負責人扎爾梅·哈利爾扎德牽頭推出《遏制并接觸中國》的論證報告,從“中國向何處去”、“中國的軍事實力”、“接觸戰略”、“預防與遏制”、“遏制并接觸”五個方面論證“遏制并接觸”是美國最佳的對華軍事政策。
直到今天,蘭德公司對華報告也大多以此為基調。
小布什執政時期,也是美國軍事智庫機構對華態度的轉折點。一項統計說,當時美國境內涉及“中國問題”的智庫機構從不到1000家上升到1700多家。
其中,有近70%涉及中國的軍事力量,30%涉及經濟發展,還有不到10%涉及意識形態以及人權問題。
這些機構中,超過80%屬于白宮等美國重要行政軍事單位,而另外那些私人機構,也多以接政府訂單為主。據估計,蘭德公司65% 的收入來源于美國聯邦政府。
2006年美國國防部向國會提交的《四年防務評估報告》中,第一次明確將中國作為軍事競爭對手。此前在2002年的報告中曾表示,美國將在東亞地區面臨“某個擁有龐大資源的軍事競爭者”的挑戰,而新報告明確提出“作為一個主要的和新興的大國,中國最具有和美國進行軍事競爭的潛力”。
到2008年,長達23頁的報告中有17處提到“中國”。
其中,“在可見的將來,美國需要防范中國不斷推進的軍事現代化及其戰略選擇會對國際安全造成的影響”等觀點,可以視為當時軍事智庫機構的主要思路。
其實這些智庫機構與政府、軍方在人員上往往有著互通關系,被稱為“旋轉門”——每次大選后,都有大量智庫人員進入政府,相應地,也有很多卸任官員進入智庫“再就業”。
這種身份轉換使智庫機構能夠將自己的觀點和思路上升為國家政策。同時,受到軍工集團等利益群體的影響,他們也可以借此更方便地影響政府決策。
比如目前蘭德公司排名第一的副總裁安德魯·霍恩分管研究和分析,他曾是美國國防部主管戰略事務的副助理部長。
其他比較重要的影響方式,還包括以“客觀”的身份到國會聽證會就熱點問題進行作證。與之相比,討論會、小型報告都是比較簡單、初級的手段。
比如2005年9月,蘭德公司向中美經濟與安全委員會提交《中國軍事現代化與海峽均衡》論證報告。
該報告為蘭德公司向聯邦、州和地方立法委員會以及政府任命的委員會提交論證系列報告之一,顯示了它與政府立法機構的特殊溝通渠道。
公開發行的解放軍專業刊物對2011年美國8家代表性智庫的研究發現,不少前政府官員因宣揚“中國軍事威脅論”以及其在政府的工作經驗和影響力,成為有話語權的對華問題專家。
在發表過“中國軍事威脅論”相關報告和評論的智庫專家中,有46%擁有在美國政府或國會的工作經歷,其中曾供職美國國防部和軍方的占26%。而中國“假想敵”的說法使美國必須保持軍費規模、維護軍備優勢。
比較有名的是2002年至2004年曾任國防部中國科科長的卜大年,后來以美國企業研究所駐所研究員的身份,出任主張對華強硬的麥凱恩的中國及亞洲政策競選顧問。他是“中國軍事威脅論”最堅定的提倡者之一。2009年他在國會作證時稱,每到華盛頓政府進行“四年度防務評審”之前,企業研究所曾專門召集專家進行相關研究并提出報告。
他最近最有名的文章是2013年初在《洛杉磯時報》撰寫聯合評論,呼吁奧巴馬在第二任期重新考慮對華政策,反思對中國的態度是否過于友好。
越來越多的中國生意
現在有來自50多個國家的近2000名員工為蘭德公司工作,匯集的專業知識跨越幾乎所有的學術領域和學科,從經濟學和行為學到醫學和工程學,無所不包。
現任總裁兼首席執行官邁克爾·里奇,自1976年起就指導蘭德公司多個國家安全計劃的工作,并擔任蘭德國家安全研究部副總裁和蘭德國防研究所主任。
另一位分管國際事務的副總裁查爾斯·里斯,其研究方向是發展經濟學。而因為他在伊拉克的工作貢獻,他還獲得了美國陸軍部頒發的杰出文職服務獎。
目前蘭德公司的總部位于加利福尼亞州圣莫妮卡,它在華盛頓也設有辦事處,在弗吉尼亞州阿靈頓有300名員工,其他工作地點包括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馬薩諸塞州波士頓。其下屬的蘭德海灣各州政策研究所則在新奧爾良乃至整個地區設有多個辦事處。
從全球范圍來看,卡塔爾首都多哈、英國劍橋、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阿聯酋首都阿布扎比都有其辦事機構。
從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蘭德公司的研究人員開始在中國農村地區進行醫保試驗。目前,來自中國和其他國家的研究員仍然在繼續這個領域的研究,包括調查中國社區衛生服務供求、醫保改革和醫療服務償付水平等。
2007年,蘭德公司為天津濱海新區及其下屬的天津經濟技術開發區進行了一項科技前瞻性研究,幫助其制定和實施以技術創新推動經濟發展的遠景規劃。
另一個重要的蘭德中國項目是位于廣州的知識城。廣州經濟技術開發區希望它為廣州制定吸引科學、工程和企業管理等領域世界一流人才的戰略規劃。
在蘭德公司的中文官網上,它自稱是一家致力于通過研究與分析來改善政策和決策的非營利性研究機構。
這些“至關重要的政策問題”包括衛生、教育、國家安全、國際事務、法律和商業、環境,等等。而且它作為一家無黨派組織,“以獨立運營、不受政商兩界左右而備受尊重”。
過去蘭德公司在亞洲開展的工作大多由美國客戶資助。“現如今,情況已大不一樣,越來越多的中國機構希望借助蘭德公司的分析能力和經驗,委托蘭德開展研究”。
從網站上看,很難直觀了解到這家智庫以安全和軍事戰略問題聞名世界。它例舉了從事社會和經濟政策研究的單位,例如蘭德衛生事業部、蘭德教育事業部、蘭德勞動人口事業部,與其他組織和大學競爭來自政府機關和私人基金會的贊助資金。
不過,另一個大類別就是“我們受聯邦政府資助的研發中心,包括蘭德空軍項目、蘭德國防研究所和蘭德阿羅約中心,是通過美國國防部預算每年撥款支持開展短期和長期的國家安全問題研究的長期研究中心”。
此外,蘭德公司“還動用慈善捐助和自身的基金,用于得不到客戶資助的新興項目(例如,二十世紀80年代的艾滋病毒研究)或緊急項目(例如,卡特里娜和麗塔颶風過后對美國海灣各州提供及時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