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絲”孔二狗的“低俗喜劇”

近日，被稱為“文壇吊絲”的孔二狗出版新書《東北往事5：黑道風云20年》。新書講的是看守所里形形色色囚犯的故事，首印20萬冊，上市一周被搶購一空。

作家出身的孔二狗，因跨界做導演、編劇、演員，而被戲稱為“史上最偉大的四棲文藝吊絲”。他的導演處女座、喜劇片《大嘴巴子》即將在10月上映。作家—編劇—演員—導演，孔二狗走出了一條類似張立憲、寧財神的路子，這也是文學與影視結合的一股新潮。

“像我這樣的人都能成功，是文學的一個悲哀”

有一次，孔二狗在重慶簽售，看到有一群穿著松糕鞋的女生追到了門口。他感到很驚訝，結果一問才知道，原來郭敬明在旁邊簽售，她們跑錯了地方。

作為天涯上一度最火爆的作家，孔二狗從不把“作家”兩字看得多重要?！拔矣植皇敲餍?，最害怕搞簽售，長得又不是那么好看，也不會說話，讀者見我干什么？”孔二狗笑稱，有時候自己的簽售只有四五十本，“我也不介意，我的讀者群都是30-45歲的男性，他們忙得很，現在只有女性才追星吧。”

其實，孔二狗的書賣得并不比郭敬明差。“我寫書都是一次成稿，從不修改。這本書就是我花了20多天時間，在北京一個洗浴中心完成的。我是對寫作不算特別認真的人，像我這樣的人都能成功，我覺得也是文學的一個悲哀。”

像他這樣玩世不恭的人，把自己看做是“二流作家”，那些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書的嚴肅作家才是他真正敬佩的?！八麄儗懙帽任液?，但賣得卻比我少，在我看來，他們才是真正的作家。而這20年，像賈平凹、余華這樣的作家再也沒有出現過。我聽說，昨天一個人民文學出版社的作家只簽售了四本書，我覺得很正常，真正看嚴肅文學的人很少?！?/p>

孔二狗寫作是有功利性的，瞄準了市場才去寫。“讀者必須得知道作者是誰吧？古今中外，暴力色情是永遠的主題，所以我選擇了黑幫小說。我爸說我低俗，我就說低俗才是最好的?！?/p>

“現在，我的書已經達到我之前設定的兩個層次，一是成為火車站、飛機場最暢銷的書，二是能寫出一個時代，引起一部分人的共鳴。我寫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有時代的烙印。”曾編輯過三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的人民文學出版社資深編輯腳印說，孔二狗的作品總是在不經意間體現出歷史的厚重，這也是他不僅是一個網絡寫手的原因。

黑道風云：

改革開放的一次另類追憶

選擇黑社會題材也是慎重考慮的結果——“我生計不愁，相對韓寒年少成名的，還一事無成，我就覺得自己應該干大事。寫的時候就沒覺得只能賣個兩三萬本。我有3個關鍵詞：黑道（題材足夠新穎）、風云（矛盾沖突激烈）、20年（我沒看到有人能把一個社會群體這么多年歷史寫出來寫好的）。矛盾沖突不缺、精彩程度不缺、社會意義不缺，這樣的書不紅，沒天理。”

“寫之前，我否定了無數的題材：《我的童年》——一個80后的歷史，不行，關注的人太少了?！?/p>

“然后想寫我的奶奶，一個經歷過張作霖、偽滿洲國、國民黨、共產黨、三年自然災害、文革……寫一個農村老太太歷史，沒別的意思啊，就是覺得我在農民這個階層紅不太可能，應該是我紅了以后寫比較好。”

1981年出生的孔二狗身上不缺自負，很多時候中國式的謙虛在他眼中純粹是偽善。他的新作拿了人民文學出版社“商小說”比賽第一名，他很納悶為什么要謙虛，“我第一了還說寫得不好，那后面的人怎么辦？”

類似的話從另一位80后作家韓寒嘴里說過：韓寒評價劉翔的自信，“他都第一了還說跑得不快，那其他選手還活不活了？”

在孔二狗的小說里，社會大哥是豐富而立體的，有著復雜的人性，不只打打殺殺，更多的是情義、背叛，和社會變遷。比如社會大哥趙紅兵退伍后打打殺殺，卻在1999年我駐南聯盟大使館被炸后，帶著全市社會小弟游行示威，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而此時大學生們已經回食堂吃飯去了。

財經作家吳曉波這樣評價孔二狗的小說：“改革開放的一次另類追憶。它以一個灰色、陌生但可感觸的群體為視角，將富有時代氣息的社會變遷融于其中，寫的是往事，卻又讓人不得不想到當下與未來?！?/p>

觸動他寫作的重要因素是少年伙伴混社會的狀態，那些高中前曾經一起砍人也一起被人砍的兄弟們讓他痛心：“他們太中意自己的生活了，沒人管，每天睡到12點，從起床就開始喝酒、泡妞，甚至嫖娼、嗑藥。他們覺得那才是人生。他們唯一羨慕我的地方就是因為我在上海——你們是大城市，我們這地方小點，想買個車還得去沈陽、長春。其他時候我的社會狀態、我所做的事情，他們全不羨慕，總問你掙多少錢。我掙這么多，他們一樣能，比如丁小虎承包一個賓館，反正是各式手段承包，很低的租金，很好的地段，每天就是坐著收錢?！?/p>

他的小說里，混混三虎子從監獄走出來之后開個小廠，招攬曾經的小弟們正經做生意，剛開始紅火卻趕上國企大敗局，國營廠子拖欠生意款而領導大吃大喝，三虎子看到后氣不過拿起飯店剁肉的斧子就要砍人。為了照顧小弟，三虎子只好重做社會大哥，帶著下崗的小弟，公司開出去的價碼是：“一條胳膊800塊，一條腿1500塊，一條人命5000塊?！?/p>

這樣讓人無限唏噓的真實故事都被他寫進書里，因為父輩的交情，他從小就和當地最大的社會大哥混在一起，感情極深，也因此掌握了大量的一手信息。在他看來，市場經濟的洗禮讓東北這個共和國長子變得無所適從，人們脫下了中山裝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社會文化中“土匪文化”又給東北人血液里注入了蠻橫的基因，這都是東北黑社會成長的真實背景。

他把黑社會發展分為四個階段：古典流氓階段（打架全是因為義氣或者沖動）、拜金流氓（捅人是因為金錢）、黑社會前傳（混子開始起家，開始和官府勾結）、黑社會（權力、金錢、暴力終于徹底結合在一起）。

他的分析和前公安部發言人武和平的分析有著驚人的相似，武和平在研究中國黑社會的專著里推崇前最高法院院長肖揚的判斷——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沒有后臺和保護傘是絕對不能坐大的。

好在故事有一個還算光明的結尾：社會大哥們見到他，提的要求是：“能不能把小孩帶到上海讀書，錢不是問題，你得看好他們?！?/p>

沒有哪個大哥想讓孩子繼承父業，大哥們已經活明白了，這讓他看到東北未來發展的希望，這也是他寫作的目的——真正看明白的人沒有想去混社會的。

從混黑道到做導演：

“史上最偉大的四棲文藝吊絲”

孔二狗曾經是“黑道中人”。如果順理成章走下去，按照他的身手、背景，現在起碼也是一社會二哥了，但這一切都在上高中后改變了。一套《五千年演義》改變了一個荷爾蒙分泌旺盛期的少年，老祖宗留下的東西發揮了驚人的威力。

他開始把自己定義成鴻鵠，而不是燕雀，再有砍人的事情他也不參加，碰到惹事的挨踹兩腳也就算了，他發現自己的世界還很大，舞臺不應該只在這個城市。

他的轉變和家庭也密不可分：父親是工農兵大學生，處級干部，父母熱愛《紅樓夢》，長期訂著紅學雜志。孔二狗小時候字還沒認全就能背下《紅樓夢》前四十回里的詩詞。

“我的夢想還有很多很多，沒有什么垮掉的一代，我們80后總是要改變這個世界的?！笨锥纷孕艥M滿。

和寧財神由網絡作家到編劇再到導演的路徑類似，如今的孔二狗也已成為導演。不過，寧財神走這條路用了十幾年，而孔二狗僅僅用了三四年時間。

“15年前，我18歲，青澀懵懂的我看了一部由網絡小說改編的電影，叫《第一次親密接觸》，像所有少年男女一樣，我被痞子蔡和輕舞飛揚的感情打動，泣不成聲，用掉了很多紙巾。看完后我第一次上網，希望能在網上找到一個屬于我的輕舞飛揚。15年后的今天，我33歲，早已冷暖自知的我剛在網上下載一部網絡小說改編的電影，叫《一路向西》，影片看得很感動，也用掉了很多紙巾……雖然我始終沒有找到輕舞飛揚，但我也不愿意去找小思。沒錯，今年33歲，已經失戀33年?！边@是孔二狗對近期自己的微電影《失戀33年》做出的導述。

作家出身的孔二狗，因跨界做導演、編劇、演員，而被戲稱為“史上最偉大的四棲文藝吊絲”。今年初，他還執導了由自己的小說《東北往事之黑道風云》改編的電影《大嘴巴子》，從作家轉型電影導演的孔二狗，從此圓了自己的“拍片兒”夢。

跨界后，孔二狗意識到寫作的收入是如此微薄。但他還是決定繼續帶著作家這個身份寫下去。“收入對我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但我還是要堅持，為了鼓勵年輕人寫作。這兩三年，能達到我這種水平的二流作家都沒有出現，我就只有繼續寫下去了。我真的覺得很奇怪，那些20多歲的年輕人，有時間有夢，為什么不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