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一個逃學孩子的信

我終于下決心給你寫這封信，我可恨的主人。我是你的書包，為你傷透心的書包。不過需要告訴你，我并不是一直都這么難過，有一段時間還正好相反。

那是一個多月以前，當時我喜氣洋洋，非常驕傲……是啊，當我走下文具店的貨架，又是在你胳膊上挎著直接進入七年級的時候，怎么能不得意呢？當時我覺得你也為我而驕傲，這就更讓我打心眼里高興。跟你說吧，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你。那會兒你高高的個頭，身體健壯，有說有笑，還愛好運動。現在雖然你的樣子沒變，可我已經一點兒也不喜歡你了。如果你想了解我的身世，可以告訴你，我也曾是運動員，別看現在我只是一只可憐的書包。想當初在皮革廠的時候，我差點兒就做了拳擊手套！

于是，一個多月前我對自己說：“瞧我多走運，我將去上學，去學各種知識，將受到你——我的主人以及其他人的尊敬。”我們倆是多么般配的一對兒啊！

正因為這樣，開學初當我看見貼在書包蓋里面的課程表時，興奮得都喘不過氣來。我可有東西學了：物理、化學、代數，還有許多我從來都沒聽說過的課程。我急不可耐地等著第二天去上課。

我漲紅了臉看著課程表：第一節物理，第二節化學，第三節數學。你還記得嗎？從家里出來的時候我是多么神氣！現在可以告訴你：那是高興成那個樣子的！

后來，我們終于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周圍沒有一所學校，我愣住了。不過我還是對自己說：“我的主人比我更清楚物理課的內容和上課的地方。”

你把我放在地上——當時是早上8點——離你的衣服大約有六七步遠，接著你就開始同其他幾個孩子追一只球。

不出幾分鐘——我當時全神貫注——就學了一大堆物理方面的東西。那大概就是第一節課，現在我還能把它的內容背下來。

真讓人高興，一節課包括了那么多概念，比如：射門！門球！角球！手球！犯規！越位！

看到你情緒如此高昂，氣喘吁吁地跑著去學這些概念，我一聲沒吭。一會兒，“打框射門”的概念像霹靂一樣落到我的頭上，把我撞得連滾帶翻，摔出好幾步遠；一會兒，另一個概念——“鏟球”——擦傷了我的臉；一會兒，被稱作“門前手球”的概念又把墨水瓶碰成碎片，墨水灑滿我的全身。

也許七年級的物理課就是這么上的，我心里一邊想，一邊盼著第一節課能快點結束。

隨著一聲哨響，休息了……“現在好了，該上化學課了，”我對自己說，“我可以學到新的知識。”

你確實背上了我，把我放到球場的另一端。這時我才知道，上化學課要“交換場地”。接著又是一聲哨響，化學課開始了。我等待著。結果完全出乎我的預想，新課的內容竟和第一節課一模一樣。絕對是相同的概念：射門！進球！手球！犯規！越位！

第三節代數課，沒想到耳邊還是那些概念，讓我說什么呢？我發現只有那4：0的數學概念讓你興高采烈，也贏來別人的贊嘆。后來，我們就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我們有地理課、語文課和人體解剖課。頭一節課，我們在山坡上一片灌木林里停下來歇腳。“沒錯，這是地理課，”我心里說，“就應該在露天、在大自然中上。”我全神貫注地等著，你卻花了一個小時往大薊上涂膠。語文課你光趴在地上守候了。到了解剖課，你逮了兩三只金翅雀，這些倒霉的小鳥全被你地理課上的大薊給黏住了。

你朝家走去，滿心歡喜，我這個書包也一樣，我知道了什么是地理，什么是語文，什么是解剖。很簡單，總共才用了半天時間。

第三天，我等著上歷史課和幾何課，可我們卻在河邊停下來釣魚。我很快就明白了：歷史課和幾何課上的不同之處，就在于歷史課上你釣到三條鳊魚，幾何課上只釣到了兩條。

你我都非常得意。不出三天，你的課程對我已經不再是秘密。所有的學習任務都清楚了：物理課、化學課和代數課上我得挨幾腳踢，地理課和語文課上我要為你裝金翅雀，歷史課和幾何課上該我聞魚腥味兒。

可是正當我以為各門功課都已學會的時候，開始出亂子了。第四天，我準備再去上物理課，你卻帶我去釣魚，這明明是歷史課的內容呀。到了該上歷史課的時候，又根本沒鳊魚，而是地理課的金翅雀。語文課呢，我原本等你帶我上山，可你卻把我扔到一邊，自己去追物理課和幾何課的足球！

從那以后，你總是如此，弄得我莫名其妙，暈頭轉向，別提有多倒霉。我本以為自己學得差不多了，可現在才明白，其實我還什么都不懂。我原先覺得自己有用，可現在，當我的隔層里裝著鳊魚的時候，我才明白你需要的不是我。我以為自己受人尊敬，可你知道大伙兒總對我說什么？

“瞧，這是一個逃學孩子的書包！”

聽見了嗎？所有的人都這么說我。現在我全明白了：你是個逃學的孩子！我難過極了。你知道，我可恨的主人，明天如果你還是在兩個球門之間上物理課的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反正你不需要書包。我去工廠請工人把我按早先的愿望做成一副拳擊手套，懂了嗎？我想話已講清，趕緊就此擱筆。

你的傷心的書包

摘自《少年文藝》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