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在擔心昨天的自己被記錄下來無法刪除呢?
01
在商場的扶手電梯上,我和同伴聽到身后兩個美國人在聊天。
兩個人聊天的聲音不小,話題卻很私密—其中一個人的女友因為分手憤憤不平,威脅說要公開之前他發給她的幾張私密照,而這些照片,據這個男人說,是“極度不適合被公開”的。
另一個男人給他出主意說,他可以假裝跟她復合,等找到機會刪除這些照片后再重新分手:“你告訴她說她的電腦壞掉了,然后幫她送去修理,我認識的一個家伙可以幫你做剩下的事情。”
“我要怎么做呢—假裝不小心把電腦扔進浴缸?”
他的朋友笑了:“不用那么麻煩!相信我,你只要直接把筆記本的電池卸掉,然后告訴她電腦無法啟動了,她會相信的!”
扶手電梯很快就把他們送到了頂樓,我聽見那個男人說的最后一句話是:“為什么她就不能把我忘了算了?”
02
走進飯店,挑了個窗口位子坐下,同伴一邊翻菜單一邊嘆起氣來:“真的,要一個人忘記另一個人怎么就這么困難呢?你知道嗎?我的前男友現在跟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他們互相分享我的秘密,有很多也是‘極度不適合被分享的’—他們知道的都快要比我自己多了!”
“之前聽說他在追她時,我曾經微信這個閨蜜,希望他們不要交往。”同伴繼續說。
“她不同意?”
“不,她是這么說的,”同伴模仿著閨蜜的語氣,“‘你根本不用擔心,我知道你那時候對他挺著迷的,不過他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你聽出來了嗎?她的意思是這個男人配我可以,但對她來說還差得遠呢!”
“所以呢?”
“所以我就花了半個小時,從頭到腳由里到外地把這個男人夸了一遍—然后他們就在一起了!”同伴可憐巴巴地看著我,“那兩天我生理期,腦子不好使。”
我想了想,搖頭道:“在那種情況下,你沒有別的選擇。”
同伴立刻義憤填膺了:“你是對的,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而結果就是這個—他們將過去的我整個保存了下來,所有的照片、郵件、聊天記錄,包括最后那段微信通話,所有的一切!而我現在只有一個愿望,就是他們把我干凈徹底地忘掉,從此過著幸福甜蜜的日子。”
03
在今天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在擔心昨天的自己被記錄下來無法刪除呢?以我這個下午的經歷看,數量應該是驚人的。因為社交網絡的盛行而產生的那些永遠無法消除的數據,導致不久前在全球引發了一場伸張“被遺忘的權利”的運動,它跟“全世界反對PPT聯盟”一樣,光聽名字就讓人有加入的沖動。
正因為太需要被遺忘,所以才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選擇Snapchat作為他們主要的社交平臺,經由Snapchat發出的圖片會在最多10秒鐘后自動銷毀。如果有人試圖截屏保存圖片,系統會立即通知圖片的發送者。
戀人們在熱戀時都希望進入Facebook模式,像它的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一樣,他們相信所有的信息都具有價值,所有的記憶都值得永久保留;而一旦分手,就應該自動轉換成Snapchat模式:一切記憶都將在10秒之內焚毀,不留痕跡。
當晚在電腦上記錄一天心得時,我注意到兩個令人擔憂的問題:第一,同伴的新蘋果電腦在輸入“分手”時會自動跳出一個造句選項:“分手多日,近況如何?”可見對分了手的人的惦記是多么普遍的情感,這顯然增加了人們被遺忘的難度;第二,經過全方位的立體查找,同伴仍然不知道自己這臺筆記本的電池到底裝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