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牙記

原來人說話時配在不同的外表上會令人有不同的觀感。

剛才又是口罩又是面具的牙醫，

說什么都令人覺得古怪。

脫下口罩的他，文質彬彬，粗眉大眼，

有點像王力宏。

One

不知道是否近來工作太受氣的關系，牙肉無緣無故一直腫起來，直到腮邊也脹起來，疼痛非常。折騰了兩星期，我才決心放下手上的工作，跑去看一趟牙醫。至于工作為什么受氣，唉，工作本來就是受氣吧，無論你做的是什么崗位也要受氣。只是以往初入行的時候，位置低，受了什么氣也可以直接告訴其他人，天不怕地不怕，先宣泄再說。當位置愈高，你受的氣就愈大，而且受了多少棍子也不能宣之于口，氣只能往肚里吞，挨了冷棍也不能聲張。

這就是所謂“高處不勝寒”的道理。康熙皇帝曾經親手寫下四字給雍正皇帝作為忠告：“戒急用忍。”急是管理層的第一大忌，忍是位高者永遠的朋友。在管理哲學上“忍”是非常重要的基礎修養，不單要在憤怒的時候控制情緒，更要懂得在高興時控制驕傲的情緒。當憤怒時你需要多大的力度控制自己，就要在喜悅時用相對的力度去控制自己。要時刻保持思想平和與冷靜面對問題和得失，所以在工作上“淡薄”和“從容”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因為這也是一個領袖的魅力。即使如我這樣驕恣任性的女子，在工作的時候也時刻用“靜”字訣來平衡自己。

奈何，氣往肚里吞之后，去了哪里呢？當然就是你的五臟六腑罷。值與不值每一個人的看法都不同。工作對我來說如同青春一樣重要，青春會隨歲月流逝，但工作的智慧和成就感卻會隨歲月增長。所以，對于向來做事拼命的我，我會說“值”！除非不干，要干就要干好！

我就是這樣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用手按著自己脹大的腮邊，跑到最接近公司的牙醫診所去。

“都腫成這樣了，你才來啊？”牙科用具的摩打聲此起彼落，就只有在牙醫面前，你完全沒有發言權。

我感覺大牙旁疼痛非常，全身只有腳指頭敢于不斷掙扎扭動。牙醫正在打麻醉針！

可是，我遇上一個喜歡說話的牙醫，他一邊說話，一邊處理我的大牙。

“每個女性在結婚前都要好好檢查牙齒！”牙醫說道，“假如懷了孕的話，做牙齒檢查會比較辛苦，對肚里的小孩也不好。”

我聽到電鋸般的聲音在我口腔傳出，比親眼看著《德州電鋸殺人狂》更恐怖。

“女人以為只要照顧好子宮就可以了，其實這是百分之百的錯誤！你們想想，連接母胎的是什么？不就是臍帶嗎？”牙醫愈說愈激動！

我睜大眼，不知多么想叫他別激動！可惜當我想到這時候一旦開口，舌頭一動，畫面將會變成怎樣時，便不敢妄動。

他繼續激動地說：“你想想那臍帶是什么，臍帶就是血管！血管卻是連接我們全身的啊。所以母親跟胎兒是一體的，怎么可以只照顧子宮，而忽略任何連接血管的地方呢？”他一邊說一邊使勁拔著我的大牙。

我真想叫他收口。“專注在我的大牙上吧，別理那些孕婦啊大哥！”我在心里叫道。

“現在的人一點健康概念都沒有，再加上現在環境污染這么嚴重。你知道嗎？在市區工作的男人，體內有20%的精子都是不健全的，你們想生孩子的人又知道嗎？在不斷污染環境的人又知道嗎？”

“你究竟想說什么啊醫生？”被器材拉開嘴巴的我在心中怒吼。

“由此可知，環境對胎兒很重要，你們想想看，在污水中長大的魚健康，還是在清水中長大的魚健康？想一想吧。所以準備結婚的女性應該每半年檢查牙齒一次。在地球上生存的人都應該盡力保護環境。看你牙肉腫脹的程度，應該很久才檢查一次牙齒吧？”他大力一扯，終于拔出了我的大牙。

“唉，終于搞定。”我松了一口氣。

Two

然后醫生專注地為我止血，把傷口縫合。“定期檢查牙齒，就是保護身體的一種，也確保將來在懷孕期間減少失血和緊張的風險。你看不到你的樣子而已，剛才你的表情有多緊張。孕婦緊張，對胎兒很不利。聽說有調查顯示，孕婦情緒也會影響孩子的外貌，話說孕婦緊張和恐懼，生出來的孩子都會偏向其貌不揚。”

我真的從未見過如此口若懸河的牙醫。我分明就不是孕婦，跟我說這些干嗎？當縫好針后，這位多話的牙醫忽然一聲不吭。

我忽然怕得要死，他是否在我口腔中發現了什么可怕的事？

他一直沒有再說話，直到處理好一切，我可以離開時，他才說了一句：“開了一個療程抗生素給你，以免傷口發炎，現在起兩小時內不要吃流質以外的東西。有任何問題，回來復診。”

實在精簡非常，我還以為他會繼續口若懸河。我用奇怪的眼神一直望著他，他脫下面具和口罩說：“剛才怕你第一次拔牙緊張，才跟你說說話分散注意力。現在痛嗎？”

原來人說話時配在不同的外表上會令人有不同的觀感。剛才又是口罩又是面具的牙醫，說什么都令人覺得古怪。脫下口罩的他，文質彬彬，粗眉大眼，有點像王力宏。說話時感覺又溫柔多了。本能地望望他穿著的皮鞋，是咖啡色的BV，品位低調。

離開診所時，忽然回想起，剛才拔牙的過程好像沒什么太痛的感覺。他是個好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