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贈言

老順猶疑著臉站在保安室門口，一副欲去還留的樣子。

“他媽的物管部葉主任真不夠意思，好端端把老順叔給辭了！”

“就是，非得換什么年輕人，年輕人做保安就安全了？說實話，我們這些年輕人做事哪有老順叔負責呀！……”

屋里兩個值班的年輕保安正為老順被辭的事發議論，既是打抱不平，也是為了說給他聽。

“莫這樣說，這事怪不得葉主任，”老順回轉身插嘴道，“主要是有業主提意見，說年紀大的人體力差，碰上竊賊可能追不上，追上了也怕捉不住。”

兩個年輕人聽了就沒再說下去。過了一陣，兩人見老順依舊滯留在門口，就又忍不住跟他搭話：“老順叔，你是不是在等誰呀？”

老順搖搖頭說不等誰，而后繼續猶猶豫豫地站在那兒。

過了一陣，兩個年輕人又問：“老順叔，你是不是還要找誰辦什么事呀？如果需要，我們可以幫你傳個話。”

老順說沒事沒事，我只是在這里隨便站站，沒什么事。這話說完，老順自己也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是呀，你沒啥事，又不等誰，老呆在這里干什么？但他心里頭卻又隱隱約約覺得有什么話還沒跟人說。至于話語的具體內容，以及這話該對誰說，他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心里正疑惑時，物管部葉主任走了過來。剛剛“炒了”老順的葉主任這時臉上掛著歉意：“牛師傅，今天這事，你不怪我吧？”

老順說：“不怪不怪，怎么能怪你呢，其實你們物業部也是給他們業主打工服務，業主的話你們還能不聽？”

“謝謝理解！”葉主任的臉部表情很快放松下來，“牛師傅，你去財務室領過工錢沒有？”

老順說：“剛去過，都結清了。”

“平時上班留在這里的東西，都帶著了吧？”

“都帶著了。”老順抖抖手里那黑塑料兜說，“也就一個茶缸、一把折疊傘，都在這里頭呢！”

葉主任就很熱情地跟老順握手，還一再夸他工作負責、為人本分。握手、夸贊之后，葉主任又叮囑說：“牛師傅，以后有空來玩，你在宜陽花園做這幾個月保安，人際關系一直不錯，大家都很喜歡你的。”

老順說：“好的好的，我以后空閑時一定來走走，反正我家離這里也不遠。”接著老順覺出自己該告辭回家了，但不知為何腳下總是挪不開步子。隱隱約約的，老順依舊覺得自己好像還有什么話要跟人說，這人顯然不是葉主任，但究竟是誰呢，他還是想不明白。

就這樣，老順滿頭霧水地站在保安室門口，呆呆地目送著葉主任辭別遠去又呆呆地望著保安隊的黃隊長向這邊走來。見到黃隊長，老順心里忽然覺得有了一些眉目，他覺得自己要等的人正是黃隊長，讓人著急的是，他一時間還是想不明白要對黃隊長說什么。

跟葉主任一樣，黃隊長也表揚了老順一番，然后握著他的手講了幾句客套話。與黃隊長閑聊的同時，老順便在心里忙忙碌碌地搜尋起來，但一直忙到黃隊長跟他話別，保安室里那兩個年輕保安也隨著長一聲短一聲地說“老順叔，您好走啊”，他還是沒能把自己想對黃隊長要說的話尋找出來，于是只得告辭離開。

“操你媽牛老順，沒事常來玩啊！”

走不多遠，身后追上來的一句送別話忽將老順定住了：在這小區做保安以來，黃隊長跟他說話時，往往一張嘴就先把這句話中的那三個臟字帶出來，雖說這只是他的口頭語，本身毫無惡意；雖說他跟別人也是這么說的，但他還是十分惱火，想來自己也是五十好幾的人了，論年齡差不多是你的長輩，你他媽憑什么一開口就侮辱我媽？無奈那時候在黃隊長手下做事，因為怕丟了工作，老順一直沒敢就此提出異議或是意見。現在自己被辭了工作，還怕他個屌？想到這里，老順心中豁然開朗，于是立刻將他想對黃隊長說的話搜尋了出來并轉身走回去。

“黃隊長，我想對你說一句話，說完你別生氣哈。”老順不好意思地看著黃隊長說。

“你這人真是，”黃隊長客氣中夾帶著詫異，“有什么話直說就是，我能生什么氣嘛？”

“真不生氣？”

“真不生氣。”

“我……我操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