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浩：一個電影工匠的類型探索

一場“瘋狂的石頭”式的狂歡'

2009年2月底，寧浩重鎊推出的《瘋狂的賽車》，票房不俗，取得過億的成績。慶功會上，中影集團董事長韓三平公布了寧浩將執導新片《無人區》。同年6月，一向拍片快刀立決的寧浩，花了四個月時間成片。

同年秋天，《無人區》舉行小規模媒體試片會。

據2009年看過該片的娛樂記者介紹，“其實是一個影片的粗剪版，后期的制作、配樂、調色、包括音效都沒有做”。

雖然片子很粗糙，但是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有影評人說，“這片子沒特效沒音樂都這么好看，做完后期處理會是什么樣子”。

作為當時試映只是想預測一下反應的片方，根本沒想到眾人對此片口碑極贊，也許是輿論宣傳起到的作用，倒讓影片的審查人員收緊了眼光。

另有消息稱，《無人區》劇組在離開拍攝地新疆的第二天，暴力事件正好發生。而且離影片拍攝地點很近。一位參與過影片制作的工作人員M先生告訴記者，“寧浩選擇去新疆拍攝出于地廣人稀，他曾經在那兒生活過半年，比較熟悉。而且符合故事主題，但是影片內容是沒有跟新疆這個地域有關聯的”。

于是在《無人區》送審這一個環節，早早地蒙上一層敏感的面紗。

就在2010年4月，參與該片的審查委員會成員、編劇趙葆華在其新浪博客上發表了一篇名為《青年導演切勿自戀》的文章，文中羅列多條對《無人區》呈現的意識形態的正面、嚴厲、公開的批評。

文中稱：寧浩當下因自戀而迷失在自己的新作《無人區》里。在電影《無人區》里，寧浩將他的“瘋狂”系列作品的“瘋狂”藝術路線進行到極致。無人區里的人物，絕大多數是負面人物，作為國家公民安全的維護者，警察，在無人區里愚蠢而又無能。

這是首次有相關電影審查人士正面傳達《無人區》的送審情況，也正是這個無法判斷的猜測和傳言，讓本來就對該片感興趣的媒體與觀眾更多了幾分熱切的關注。

不知是觀眾與影評人極力想讓中國類型片出奇，期待如《瘋狂的石頭》般的寧浩風格化的黑色幽默引起集體的快感，還是越打壓越反彈的情緒作用，“被禁”、“壞人太多”、“刪減”成為人們密切關注的焦點，甚至一個個按照所說的點去對應。

“因為大家的關注，中影局也變得慎重，最后影片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審。”M先生告訴記者。

肆意導演還是工匠？'

2009年6月，《無人區》劇組在上海電影節上宣布影片將于賀歲檔上映，但是臨近春節，也未見該片有宣傳活動。

當年網傳《無人區》因為暴力與血腥送審受阻，而寧浩回應稱：“2009年年底影片沒上映是因為我們去新疆補拍了，并不是因為審查的問題，而是我自己覺得（內容）還不夠”。

同時間有知情人士透露，電影局的確有關于該片的修改意見，因為政治敏感的原因，該片對《無人區》的地域做了一些修改。“去掉了明顯的地理位置，只指出是西部。包括所有演員的新疆味口音都配成普通話版。”

《無人區》在2009年10月到2010年年初，先后通過三次送審，據相關工作人員當時透露，“ 《無人區》它挑戰了國產電影的暴力級別，而且是用寫實風格玩暴力，這在中國很少見”。

而總體的修改原則是，血腥、暴力的鏡頭都需要重新規劃，不能過于激烈。最終故事結局也重新拍得更主旋律一些。

今年6月2日，該片制片人關雅荻稱該片最后以怎樣的面貌呈現并不知情，只要最終能走上大銀幕就是成功了。總之，如今《無人區》的名字伴隨它的，還有審查兩字。

即便如此，電影與審查也不能劃上絕對因果的關系。

無論是媒體的關注還是審查人員的議論，寧浩的影片似乎都被架到一個他并不曾了解的輿論環境。縱觀他入行以來所拍的每一部影片，《瘋狂的石頭》讓他成為內地青年新銳導演，2009年上映的《瘋狂的賽車》取得過億票房，他成為當時繼張藝謀、陳凱歌和馮小剛之后，內地第四位票房過億的導演，還是最年輕的一位。

不可否認，兩部“瘋狂”令寧浩的創作荷爾蒙大爆發，表露遺盡。他本人也在遵守表達尺度下盡可能混不吝、盡可能打擦邊球，觀眾如此期待《無人區》相信也是尋找進一步的觀影快感。

而寧浩的創作既不是離經叛道的反骨心態，也無意要隱喻或者暗示任何敏感話題。他自己都曾這樣對媒體表示，“外界的很多傳聞其實是不準確的，這部電影更多還是我自己做決定，是我自己在想如何去調整。我想說的不是一個反人類，而是一個價值觀正確的事情。這個故事就是個寓言。《少年派》也是這么一個寓言式的東西，只有把他扔在了海上，他才會變成大老虎。只不過《少年派》的故事包裝更溫情，而無人區則更黑色”。

在內容上，都是講述一個寓言式的個人思考、人性的問題。而寧浩更像是一個類型片的探索者，不過是要呈現故事。

一個電影工匠的自白'

繼兩部‘瘋狂’讓寧浩為人熟知，到《無人區》他開始有邏輯、有目的地探索對世界的認識。

這一次拍戲，他繼續延用最初合作過的演員，徐崢、黃渤、郭濤。說起徐崢，有一段淵源。“拍《瘋狂的石頭》的時候，當時希望小陶虹來演道哥的女朋友，我給她寫了封信，收了后她也沒看劇本，徐崢看了，說這個故事好。結果徐崢來了。‘賽車’的時候徐崢演一個墓地的經理。臨走時他說你下次再找我，少于六十場戲不要跟我開口。后來我告訴他有場戲這次不止六十場，有九十多場。他說怎么會有那么多戲？我說從頭到尾就你一個人。徐崢很高興，那就男一號了吧？《無人區》就定了他。他也很喜歡這個故事。”

于是當時身材胖胖的徐崢，減肥減掉四十斤。女性角色定的余男，西北女人的生猛硬朗，演戲有勁。

而在票房上，經歷了兩次“瘋狂”的寧浩，覺得這只能算作是游戲價值了，不擺在第一位。“有的時候我甚至不在乎投資量到底是多少。韓三平說你要多少錢。我說上次是一千萬，這次兩千萬，我其實不需要特別多。”

“我去了新疆，這部電影在拍的時候已經開始節制了，就是對鏡頭的選擇等技術方面，我開始不愿像‘瘋狂’時期那樣沒有道理，隨便亂拍。而且各方面條件也好了一些。”

《無人區》，源于他在新疆生活半年對于當地人的觀察，他想探討人在去社會化的一個環境中如何生存。“非社會化當中的正邪對抗，社會性幫助，也沒有社會準則，沒有道德標準，只有你死我活，這種更純粹更原始的欲望，是我想表達的。他想借助西部的環境，來實現人的特定生存狀態”。

只是沒想到該片遲遲無法上映。

寧浩說，《無人區》時隔四年才上映自己并不糾結，“對于我來說，弄完一個電影就結束了。我就是一蓋房子的，賣房子跟我無關。我有那么多作品拍完了沒人看，也不在乎這一個。我把它交給地產商——我收了我的設計費就好，你怎么賣我就管不了了，然后再接著設計下一套，這事兒沒什么可擰巴的。”

同樣付出過心血的主演徐崢，對此事也并不遺憾。

“傳聞越久，感覺好像是觀眾在心里面慢慢長出來了一個疤。但片子就擺在那兒，關鍵是它到底是不是一部好電影。近幾年也沒人去拍這樣的戲，《無人區》在這個時候出現，我倒覺得讓中國電影顯得更完整一些，好像還補上了一根肋骨似的。”

作為電影工作者，對待自己的影片就像自己孕育已久的一個孩子一樣。也從來沒有哪個令人滿意、自我創作的作品，有創作者說只當它是一個設計品，拍完便算，而不愿意與觀眾產生交流，共同思考，希望觀眾喜歡的。

總之，無論是出于無奈，還是出于不希望再受重點“看護”的自我保護心理，寧浩實際用早于《無人區》的一部片子在尋找一些他認為更有意思的東西：《黃金大劫案》，有他對于主流商業的思考，他迅速從個人風格的表達轉而到主流通俗角度，開始新的敘事探索。

那一場“無人區”，真的只是一場講述關于人性、欲望與掙扎的事情。他絕非陷入自戀，擁有離經叛道的野心，他只是一個，電影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