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麻省Babson學院的“企業家精神研究中心”給出了企業家精神的定義,認為企業家精神是“一種癡迷機遇、整體把握、協調領導的思考和行為方式。這種精神可以甄別機遇,不管當前的條件是否具備;可以利用機遇在個人、公共和全球性部門創造財富”。簡單來說,一個企業家能夠看到、評價和追索機遇,而一個管理者則是能夠關注如何利用可能的資源而實現最好的結果。
英國人曾經有過很多偉大的發明,例如蒸汽機、織布機和電動機等,他們曾經獲得過很多諾貝爾科學獎,然而,他們卻沒有將這些發明商業化。為什么英國人缺乏將發明商業化的能力?
我認為,這歸咎于他們國家的文化。兩個世紀的帝國時代造就了一個高度重視舊式財富和封邑貴族的社會,英國人看不起新興的富人,他們希望自己能夠憑借智力、技能獲取成功和受人尊重,成為律師、醫生、專業人士等,這些人通過腦力勞動獲取財富,而不必弄臟雙手,不像工程師或者靠體力勞動而總是弄臟自己雙手的人那樣。
與英國不同,大多數美國人都頌揚致富,都想成為富人并為之竭盡全力。這可以大大鼓勵創建新的企業和創造財富。為了將科學發現和發明商業化,美國人進行革新和創辦新的公司,從而不斷創造財富。所以,美國人申請的專利世界領先,他們努力生產新的產品,或者使產品生產得更好、更快、更廉價、生產率更高。如果能夠發明一種在美國市場上暢銷的產品,那么隨后就能占領世界市場。
中國文化和價值觀決定著中國優秀年輕人的取向。自從春秋時代,傳統的中國社會就把學者即“仕”視為首要的價值選擇,其次是“農”,再次是“工”,最后是“商”。這是一個農業社會的社會等級排序,即使在現在的大眾文化中也沒有多少改變。在農業社會,商人階層不能擁有上層的社會地位,原因是商業在農業社會的經濟地位不十分明顯,而且商業常常被認為是非生產性的。儒家思想影響下的傳統中國是個封閉和不愿意改變的自給自足的高度發達社會,這樣的社會既不可能產生工業革命,也不可能促進資本主義的發展。
世世代代的優秀中國青年選擇“仕”(學者)的道路并通過科舉體系成為一名官員。這種觀念在日本和韓國也占有主導地位,這兩個國家同樣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即使在現在的中國、日本和韓國,很多最好大學的最優秀畢業生愿意在政府部門謀求職位,而不愿意加盟私營公司。這種現象在新加坡也同樣存在。結果就是,這些國家沒有很強的企業家精神傳統。
不過,我之后的經歷修正了早年“企業家是天生的而不是后天鍛煉出來的”觀點。有個香港制造商移民新加坡并成為了新加坡人。他告訴我,他雇用新加坡人工作,二三十年后這些新加坡人仍然在為他工作,只不過已經成為高級管理人員,而他移民新加坡時從香港帶來的管理人員卻已離開,開始經營自己的服裝業。這些香港管理人員看到他的成功經歷并去踐行。因此,我必須改變我原來的觀念了。社會上存在一種所謂的企業家文化,可以鼓勵很多人努力從事商業并取得成功。
新加坡也沒有深厚的企業家傳統,我們的商人多從事貿易和船運,并沒有投資建廠的經歷,因為建設工廠需要長期的醞釀和大量的投資,然后才能夠維持和盈利。我們的銀行家沒有相關投資風險評價和風險管理的經歷和專業知識。當需要解決工業化過程中的高失業率問題時,我們必須建立新加坡發展銀行以解決向制造業貸款的風險問題。因為我們沒有足夠多的企業家、缺少資金,政府只好對制造業進行投資。
我們成功了,也了解到,如失敗了人們將要失業,他們的生活水平將會降低,每個掌管企業的官員都竭盡全力經營這些公司,盡力讓企業盈利。隨著經濟的穩定健康增長,原來不成功就死亡的模式已經過去了。我們認識到了這一點,現在我們需要通過一些更加常規性的方法去激勵那些掌管企業的政府官員,根據企業獲得的利潤獎勵他們,包括在企業成功后給予一定的股份。致富的夢想縈繞著每個人,只有那些通過革新創造新的產品和服務的人才能夠成為新富。
很少有人生下來就是企業家。總而言之,要想成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就需要具有一些特質,例如充沛的精力、較高的發現機遇的思維、發現可盈利產品或者服務的敏銳觸覺等。
李光耀
新加坡華人,為新加坡前任總理、曾任國務資政以及內閣資政。為新加坡的獨立及崛起作出卓越貢獻,被譽為“新加坡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