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再奇的新考題

編者按

憑借PC芯片近乎壟斷的市場地位，英特爾暫時不會有危機，但它比誰都清楚目前的處境，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弄不好就會成為溫水中被煎煮的“青蛙”。

5月16日，科再奇（Brian M. Krzanich）正式接替歐德寧。在外界看來，科再奇沒有移動方面的經驗，這似乎是一個趨于保守的人事任命，換帥不換思路不會有嶄新的未來。

外界顯然誤讀了英特爾，作為一家在技術與制造方面都具有強勁實力的芯片公司，它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英特爾的架構日趨完善，歐德寧已經為公司撕開了移動互聯網的一道口子。科再奇雖奉命于危難，但也“進可攻，退可守”，憑借領先的技術和充沛的現金流儲備，他完全可用一場馬拉松賽跑跟對手糾纏，最后比誰的耐力足。

歐德寧今年只有62歲，他精力充沛，原本不是“馬放南山，刀槍入庫”的時候。按照英特爾的公司法規定，他應該在CEO席位上呆到2015年。但“后PC時代”的被動地位，替他作了一個決定——提前3年靜心安享愜意的晚年生活。今后，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面對華爾街的質問，可以隨心所欲，去河里釣魚，去海灘吹吹風，也可著書立說。

5月16日的年度股東大會上，科再奇（前COO）正式從歐德寧手中接過CEO的帥印，成為英特爾第六任掌門人。英特爾董事會還選舉48歲的詹睿妮為公司總裁，與科再奇同日履新，并一起加入英特爾行政辦公室。

移動市場的高地被ARM壟斷，超極本的威力尚未完全釋放出來，外界希望有一個空降兵來打破這死水般的沉寂。但英特爾沿襲了過去的一貫做法，并未聘請“外來和尚”。英特爾技術復雜，資產龐大，外來職業經理人熟悉公司的技術與運作需要較長時間，英特爾董事會認為現在不需冒這個風險。

權衡利弊的選擇

現年52歲的科再奇，已經為英特爾服務了整整31年。在此次獲得晉升之前，他主要負責英特爾耗資數百億美元打造的芯片制造業務，幫助公司完成復雜的技術轉型，對工廠和供應鏈進行大幅調整，有效降低了公司的運營成本。

“科再奇以開放的態度和方式解決問題，并傾聽客戶的需求，穩固了英特爾在產品和技術上的領導地位，為公司創造了數十億美元的價值。” 英特爾告訴《IT時代周刊》記者，2006年，科再奇對英特爾工廠和供應鏈實施了變革，將工廠周轉率提高了60%，客戶響應速度提升一倍。

除了出色的個人能力和信得過的品格外，英特爾董事會還看重他在COO職位上的鍛煉。英特爾稱，在當選CEO之前，科再奇于2012年1月起擔任COO，領導著超過5萬名員工，涵蓋公司的技術與制造事業部、定制代工部門、供應鏈運營、NAND解決方案事業部、人力資源、信息技術和英特爾中國戰略等職能部門。

而記者了解到，自保羅·歐德寧去年11月宣布隱退消息后，科再奇在內部的呼聲就是最高的。為了順利完成交接班，早在去年年初，英特爾便未雨綢繆，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對內部進行了一系列改革與重組，科再奇被推上COO的位子。

“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挑選過程，董事會非常高興由科再奇帶領英特爾，定義并開發下一代技術，開創計算的未來。” 英特爾董事長安迪·布萊恩特（Andy Bryant）對科再奇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他是位強有力的領導者，對技術充滿熱情，對業務理解深刻。他的執行力、戰略領導力和解決問題的開放態度和方式，贏得了全球員工、客戶和合作伙伴的尊敬。”

在歐德寧主政的幾年里，英特爾獲得了高速成長，在PC市場的地位達到歷史高點。市場研究公司Mercury Research最新發布的數據顯示，第一季度，英特爾PC芯片出貨量占到全球的85.2%，創下11年來的新高。不過，在移動互聯網領域，它落入了競爭對手的節奏之中。去年11月，英特爾的市值首次被高通超越。因此，外界渴望英特爾能打破規矩，從外部聘請CEO，顛覆 “規規矩矩”的形象。美聯社甚至引用證券分析師的話說：英特爾在更換CEO上落于俗套，并未帶來“新鮮血液”，令人失望。

不過，英特爾卻對從外部挑選CEO不感興趣。據英特爾中國區的高層透露，與其他候選人相比，科再奇從一線技術人員逐漸成為公司二號人物，從情感上來講，更容易讓人接受和信服，而這是十分重要的一點——從外部挑選CEO，內部難免有不服的聲音，必然會影響到公司的凝聚力。

挑選一個陌生人，若不熟悉公司的業務與運作，風險太大，無論是公司還是投資人，都承擔不起風險。科再奇熟知公司幾百億美元砸出的工廠體系。就這一點來看，他比誰都更有話語權。

建造芯片工廠成本高昂，而且更新換代迅速。在歐德寧看來，外部職業經理人要想對英特爾的文化與運作模式了解清楚，至少需要兩年時間，英特爾給不起這個試錯時間。英特爾的核心競爭力就在于芯片設計和制造，這是從MBA教材中學不到的，必須來源于大量的實踐經驗。

棘手的任務

迫于華爾街的壓力，2006年，歐德寧以6億美元的價格把XScale手機芯片部門出售給了Marvell，放棄了移動業務。后來，英特爾為自己倉促出售手機芯片部門懊惱不已。

隨著蘋果與谷歌的得勢，英特爾不得不另起爐灶，找到當時風雨飄搖的諾基亞，投入重金研發MeeGo系統。這是一個基于Linux的開源移動平臺，主要定位于移動設備、家電數碼等消費類電子產品市場，一度被業界寄予厚望。

屋漏偏逢連夜雨。隨著諾基亞換帥，2011年9月28日，埃洛普決定中途改換門面，導致這一系統被邊緣化，研發隊伍的核心人員相繼出走。據悉，在與微軟結盟前的一個晚上，埃洛普給歐德寧打了一個電話，向歐德寧攤牌。一向文雅和頗具風度的歐德寧聽了火冒三丈，對著電話那頭的埃洛普大罵：見鬼去！

以前，英特爾面臨的問題，要么是內部的問題，要么是單獨的競爭對手，例如它與AMD的長期對峙。而現在，英特爾面臨的是已經落于他人之手的整個移動互聯網生態。

ARM在智能手機芯片市場近乎壟斷，最關鍵的是它并不生產芯片，而是通過授權高通、聯發科等去設計和生產具體的處理器產品，有著成本優勢，而英特爾卻要集研發、設計、生產和銷售于一體，以一個人的力量對抗一個聯盟，難免力不從心。

不少人預言，傳統的PC陣營難以適應移動互聯網的沖擊，它們將被ARM陣營的對手挑落馬下，而處于產業鏈上游的微軟與英特爾將深受其害。

受平板電腦和智能手機的沖擊，PC出貨量大幅下滑。IDC的報告顯示，今年第一季度，全球PC出貨量僅為7630萬臺，同比下跌13.9%。

據市場研究公司Strategy Analytics預計，2012年超極本的出貨量為1300萬臺，占全球PC總出貨量的3%，占筆記本電腦總出貨量的6.4%。而在超極本誕生時，歐德寧曾高調地預計，超極本將占到PC市場50%的份額。

PC式微已體現在英特爾的財報上。4月17日，英特爾公布了2013年第一季度財報，期內營收為126億美元，同比下滑2%，環比下滑7%；期內凈利為20億美元，同比下滑25%，環比下滑17%。作為新任CEO，科再奇肩上的擔子十分沉重。

英特爾前董事長安迪·格魯夫在《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一書的前言中寫道：“如果放任自流，戰略轉折點能夠置企業于死地。那些由于經歷了轉折點的變化而開始衰退的企業，很少能夠重獲當年的昌盛。”很不幸的是，英特爾今天就面臨一個戰略轉折點。

同樣按照格魯夫的“死亡之谷”理論，在出現意見與方向不一時，領導者所起的作用至關重要，“領導者必須堅定信念，不能流露一絲猶豫和懷疑，才能凝聚團隊士氣。”這將考驗科再奇的運營能力。

偏執狂的未來

歐德寧在任的8年時間里，仍有值得稱道的地方——不僅鞏固了PC芯片的市場地位，還為英特爾在移動、客廳以及云計算等方面作出了積極的探索和布局，并打開了一道口子。

在移動業務領域，英特爾已經網羅了聯想、摩托羅拉、中興等一批合作伙伴。其中，摩托羅拉是老牌手機廠商，而聯想則發展迅速，中興已經進入全球前四，有了它們的撐腰，英特爾的微弱的星火就有望燎原開來。

迄今為止，Intel Inside智能手機已經在中國、印度、俄羅斯等多個國家上市。英特爾全球副總裁、英特爾中國總裁楊敘在接受采訪時透露，摩托羅拉做了兩款一模一樣的手機，連價格都一樣，不同之處在于一款是采用英特爾的芯片，一款采用高通芯片。結果，英特爾芯片的手機超過市場預期，而另一款不及市場預期。原因是采用英特爾芯片的智能手機在開機速度、上網速度等方面都有優勢。

而記者了解到，剛上市的聯想K900，就采用了英特爾的雙核四線程處理器（Atom Z2580），這款5.5英寸的手機，搭配了1300萬像素的攝像頭，觸摸屏十分靈敏，即使戴著手套也能輕松完成觸摸操控。K900是聯想在高端手機中的代表作，找來了NBA巨星科比代言，相信會刮起一股旋風。

但對英特爾而言，目前推出的機型還很有限。高端市場的城池由高通長期把守，有如天塹之險；中低端市場則聯發科的地位不可撼動，其“交鑰匙”解決方案深得眾多手機廠商的信賴。對科再奇來說，困擾歐德寧的問題，依然很難解除。

不過，英特爾將展現出特有的韌性。2010年8月，英特爾以14億美元現金收購英飛凌無線業務，在LTE領域的實力極大增強。過去兩年來，英特爾在不斷整合下游產業鏈。隨著4G的普及，英特爾的優勢將逐漸釋放。

這不是一場短跑，而是一場馬拉松，耐力比爆發力更重要。英特爾首席財務官Stacy Smith信心滿滿地說，“我們完全可以成為移動市場的重要參與者。”在他看來，英特爾強大的技術積累，是其他競爭對手不具備的，可以提供更好的芯片和更高的性能。英特爾對Atom處理器進行了大量投資，其智能手機SoC（系統芯片）的性能、功耗及電池續航能力都有了顯著的提升。

英特爾的核心優勢在于技術與制造，這是它幾十年來積累下來的。在不久前召開的英特爾信息技術峰會（IDF）上，英特爾展示了一張生產工藝的研發路線圖，并透露采用14納米工藝的產品將在2013年底之前投產。英特爾還要將觸摸技術、語音控制、手勢控制等感知元素運用到PC產品中去，讓人充滿期待。

而通過一年的摸索，英特爾已總結出一套適合自己的模式，那就是PC與平板二合一。這種超極本機身纖薄，身體輕盈，性能出眾，工藝細膩，富有時尚氣息。記者獲悉，第四代超極本在今年下半年會大規模上市，超極本也將迎來井噴期。

歐德寧時代提出了“Tick-Tock” 處理器進化模式，即“一年更新制程，一年更新架構”，這種循序漸進的發展方式，讓英特爾的基礎牢固，同時也不失創新激情，無論是CPU架構還是工藝制程，都給競爭對手制造了強大的壓力，科再奇可按照這一路徑前行。

英特爾已經開始研制7納米、5納米制程工藝，目前處于理論階段。歐德寧曾表示，隨著復雜度的提升，實現其工藝的成本將會大大增加，但英特爾對未來的投入會不計成本。按照英特爾的路線圖， 10納米工藝有望在2015年實現，到2019年，英特爾將開啟納米時代。

英特爾以守代攻，步伐穩健，在鞏固PC芯片市場地位的同時，憑借強大的現金流對移動芯片進行積極探索，并允許一定的試錯空間。業界預計，到2015年，英特爾將在移動領域正面與高通展開較量。

“能有機會領導英特爾，我倍感榮幸。” 科再奇說，“我們擁有豐厚的資產，卓越的人才以及無與倫比的創新和執行力傳統。我期待與領導團隊和全體員工合作，繼續推動我們引以為豪的遺產，以更快的速度向移動領域進軍。”

除了移動戰略外，記者了解到，英特爾計劃年底推出機頂盒，從桌面向客廳轉移，向有線電視公司發起挑戰，這是一個十分龐大的市場。盡管英特爾的處境有些微妙，但在英特爾的歷史上，它也經歷過幾番風雨。

20世紀80年代中期，日本的存儲器廠商將英特爾逼入不利境地。后來，它在PC芯片市場也一度遭到AMD的頑強阻擊。這些困難它都一一戰勝了。正如格魯夫所說，“戰略轉折點并不總是一條導向災難之路，也意味著這是一個新的發展機會。”

今天，它在移動互聯網上失足，但人們仍相信，這個偏執狂不會就此罷休。英特爾的既定戰略已經非常清晰，科再奇有了一個很好的基礎，有望守得云開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