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于軾
1986年赴美國哈佛大學任注冊訪問學者;1990年應澳大利亞昆士蘭大學經濟系之聘任高級講師,講授研究生班的微觀經濟學;1993年從中國社科院退休,參與創辦北京天則經濟研究所。
1840年的第一次鴉片戰爭使中國的國際地位一落千丈,從世界受尊敬的大國淪為受盡欺凌的弱國、窮國。此后的一百年中,世界列強不斷侵犯我們,迫使我們割地賠款,甚至在侵占的土地上成立傀儡政府。直到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我國成為戰勝國,收回被占領的東三省和臺灣島,廢除了領事裁判權;收回了十幾個租界,并成為新成立的聯合國安理會五大常任理事國之一。中國恢復了大國地位。可是我們自己不爭氣,經歷三年內戰,好不容易成立了人民共和國,但迷信于階級斗爭,搞得民不聊生,國力衰敗,再次淪為世界上無足輕重的弱國。雖然體態碩大,可是在經濟、軍事、外交、文化、科技各方面都沒有影響力,別的國家礙于禮節表面上對中國還算尊重,其實一點也看不起。
經過最近三十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的經濟突飛猛進,再也不是無足輕重的虛弱小國,變成了全球數一數二的大國強國。中國每年的財富生產總量居世界第二,國際貿易居世界第一,更有三萬多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在全球債務纏身的背景中,中國成了唯一的大救星。每逢我國領導人出訪,都被看作“大財主”光臨,受到隆重接待。我國的國家地位今非昔比,世界各國也擺出尊敬的姿態,邀請中國參與國際事務,商討國際規則,中國正成為在世界政治中起領導作用的重要國家。
我國從一個飽受欺凌的弱國變成備受尊敬的大國,我們心態的變化中很自然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在國際關系中越來越自我感覺良好,經常以大國的身份發言。別的國家,特別是周圍鄰國,對我國的大國地位也越來越不安,生怕得罪了這位惹不起的大兄弟。更因為近年來我國加強了軍備,造了航空母艦,開發了新型戰機,鄰國間的關系起了本質性變化。這樣的變化是有利于我國的長遠發展和國際秩序的維護,還是可以有別的選擇?
首先,中國是不是世界大國?夠不夠成為世界大國的資格?僅僅看經濟增長是不夠的。衡量一個國家的整體實力,一是要審視這個國家是不是一個憲政國家,是不是真正的共和國,還是掛羊頭賣狗肉。二是要看它對人類文明的貢獻,對現代科技進步的貢獻。最后還要看它對世界各國的百姓有沒有吸引力,是否愿意接近還是想離得遠遠的。拿這幾個方面來衡量,中國離開世界大國還遠得很。
中國的政治體制并不是一個共和國,百姓的人權得不到認可和保障。
其次,中國自近代以來對世界文明沒有什么貢獻。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13億人中沒有一個獲得過諾貝爾科學獎。最后,世界上的發達國家對中國都懷著警惕的情緒,周邊的幾個國家近來紛紛加強軍備,其實都是針對中國的。
最后,別的國家很少有人愿意移民來中國,做中國公民。相反,倒是許多中國人爭先恐后移民去人權保護得很好的國家,如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以上這些事實說明中國還不夠成為真正的世界大國。
中國要在世界舞臺上有發言權,要受到別人的尊重,就不能像美國那樣只顧自己的利益,而要有立足于全球的眼光,公正、全面地考慮問題,要保護小國的權利(比如在對付海盜的事務中就要多負一些責任,維持公海航行的安全)。
我國從久受欺侮的弱國,變成了揚眉吐氣的強國,心態的變化就是開始強調自身的利益,爭取平等對待,其特點是從自身立場看問題。而這種國家立場和更廣闊的世界立場是不同的。
從這種立場上升到世界立場,并非是一個容易且快速的過程。如果沒有自覺,這個過程會變得很長。中國的政治家和外交家中并不缺少有遠見卓識的人士,但是囿于利益的偏見,他們很難跳出本國利益的圈子。好在現在有了聯合國,這是一個比較具有世界眼光的組織,給真正有眼光的人士一個發言的場所。
中國作為大國在聯合國中要發揮實際作用,這要求中國改變國家利益的立場,弱化愛國觀念,而把世界各國(不論大小)的公平和安全放在首位;要把百姓的人權和安全放在首位。說到底,國家的安全就是百姓的安全。為了國家安全而犧牲百姓安全的做法,是本末倒置。中國要有真正創造性的看法,要更加積極地探討人類面臨的新環境,和新的解決辦法,這才是中國應該有的大國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