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偉 不讓自己遺憾才會快樂

到50歲，對你的人生來說意味著什么？

是給自己的前半生來一個總結的時候。應該回頭看一下，什么東西沒解決的現在就解決掉，讓自己安心，是一個改變的時候。把好的東西保留，不好的東西改掉。日子不多了，往后還希望有那么多遺憾嗎？還是希望快快樂樂地生活？這個是可以選擇的。應該說的話要說，我從前就是很多話沒有說，爸爸過世后很多話想說也沒機會說了，但是你能說的人還有很多啊—媽媽、妹妹、朋友、親人、影迷……想說什么就直接說，不把它藏在心里，不要讓自己遺憾才會快樂。

怎么評價自己在表演上的收獲，還有哪些希望實現的？

收獲是度過了一個精彩的二十年。我覺得一個演員，他的深度，在于他對生活的體驗、他的修養，吸收不同知識，演戲出來才有那個深度，角色才會立體，所以我覺得年紀越來越大，才會更有那種味道在里面。我不會介意一直演下去，現在我看《花樣年華》《春光乍泄》，又會比從前很不一樣，因為整個人改變，我也很想看看，我到年紀很大的時候，我會是怎樣的。

梁朝偉最近終于擺脫“宗師頭”剪了個skinhead，介于光頭和板寸之間，讓人一下子覺得時光倒流到1990年。

那一年，他28歲，剛從TVB出來進到電影圈不久，雖然在熒屏上已經是炙手可熱的小生，幾乎把金庸小說男主角演了個遍，但在電影圈還只能算新人，尚無拿得出手的代表作。

那一年，他同時拍了王家衛的《阿飛正傳》、杜琪峰的《中環英雄》和徐克的《倩女幽魂3之道道道》，每天在片場之間來回跑，累得在王家衛的片場睡著。

為了出演《倩女幽魂3》里十方小和尚，他剃了光頭，拍《中環英雄》時又要戴假發。貪靚的他向記者抱怨剃了頭連衣服都不好搭，還大倒苦水，“平日約朋友大家都忙，又說時間湊不上，一約開局賭錢，四方八面的朋友都齊集，都說不怕我這小光頭，真笑壞人。”

文藝男神到票房標志

自那之后，他再沒有過“不紅”的時候，用他自己的話說：“十多年來我從未試過沒有戲演，只有試過‘推戲’。”2000年，他憑借《花樣年華》拿到戛納影帝，成為香港有史以來第一個A級國際電影節影帝，一時風頭無兩。那時，很多人以為他已經站到了巔峰上。連他自己后來回憶，都覺得當時38歲的他，處在各方面的巔峰上，之后雖然人變成熟了，但體能下降了，不容易保持一個很好的狀態。但在之后的十多年里，他卻從未停止過攀登，一次又一次努力超越自己的高度、挑戰自己的極限，不為向誰證明什么，只為不留遺憾。

人們只以為他演技好全因天分高，卻不知他曾經用三個小時為一場戲做配音、《喋血街頭》殺死張學友的角色的那場戲拍了50到60次，連吳宇森都走上前說已經很滿意了，他還是覺得那3分鐘里有地方不太對，想重來。王家衛說，梁朝偉是他見過最有耐心的演員。越慢越享受，越折磨越能有突破，所以他們一合作就是20年。這些辛苦付出，從他口中說出來，都成了“好玩”。

2002年，梁朝偉把在港片中被演濫了的“臥底”形象，定格成了經典的“陳永仁”，橫掃金像、金馬、金紫荊獎。除了口碑和獎項外，《無間道》在商業上的成功亦彌足珍貴，在香港電影的最低谷，創造了5500萬港幣的“奇跡”。同年，由他和張曼玉、李連杰等主演的《英雄》，在內地創造了2.5億的票房紀錄，開啟華語電影十年大片時代。曾被認為接戲太小眾的“文藝片男神”梁朝偉，這一次，讓電影投資人們看到了他的票房號召力。

《2046》又一舉攻下三座影帝，在2005年的金像獎上，他的粉絲們在看臺席上打出橫幅“史上最強影帝”，慶祝他收獲“一打”（第12個）影帝。人們都以為是他天生有拿獎命，但其實他也從惴惴不安中熬過來——1997年的他意氣風發，和王家衛帶著《春光乍泄》去參加戛納電影節，結果以一票之差失落影帝，他喝得酩酊大醉回酒店倒頭就睡，對媒體剖白自己“好悲哀凄慘”。

從2000年到2005年只5年時間，他創造了眾多男演員恐怕終其一生都難以企及的輝煌，又一轉身，隨手將這些輝煌扔在了腦后——他的影帝獎座全都收進家里的柜子沒人看到的地方。他輕松越過了“獎項”這道坎，之后演戲，都只為喜歡。

在2007年，梁朝偉接演了他從藝生涯以來可能是最具爭議性和話題性的電影《色·戒》，突破了他在《春光乍泄》中未能成功逾越的底線。在他看來，做演員不該有底線，他只是做了他認為正確的事。而《色·戒》對梁朝偉最重要的意義大概不僅于此，巨蟹座性格的人，向來隨遇而安、最怕冒險，《色·戒》卻是他電影生涯最轟動的一次冒險，背后的糾結、掙扎、歷練、成長，他都獨自消化。他對媒體笑稱自己“脫得很爽”，卻在電影上映后的一系列全球宣傳活動中，極少露面，遠遠地離開了影片所造成的轟動、風波和是非。

醉帝到宗師

相對于他在大銀幕上的表現，他的私生活更神秘也更受關注。2008年7月21日，他與劉嘉玲結束20年愛情長跑，在不丹舉行婚禮，使得自《花樣年華》以來就被媒體和大眾津津樂道的關于他和劉嘉玲、張曼玉的“三角情緣”，劃上了圓滿句號。

婚后的他，生活更加簡單規律，每天除了運動、看書、看電影，就是上網和影迷聊天。至于以訛傳訛的“飛去倫敦喂鴿子”，其實是因為他年輕時常干這種浪漫到死的事！和劉嘉玲吵架時，曾經開車撞斷停車場的擋桿、把家里的所有東西都砸得稀爛。記得2001年的金像獎上，他罕見地沒有劉嘉玲的陪伴，領帶歪歪，夢游般上臺拿影帝，獲獎感言就一句“謝謝王家衛”，第二天全香港都在議論這個“醉帝”，如今休想再在他身上看到這種狗血戲碼。

童年時期的家庭生活給他性格留下的陰影正在慢慢散去。“從很多年前開始，我的愿望一直都是希望自己快樂”，他覺得現在正是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他盡量讓自己的生活健康一些。物質上的需求，也越來越簡單。“我也會有追求的心，但不是‘非要不可’。看到新車面世，我會拿資料回家仔細看，看完就好像自己已經開過，很滿足。”梁朝偉在這個年紀，找到自己，或許比他拿的那些獎項，更令人艷羨。

《色·戒》之后，他接了幾部相對比較輕松的影片來恢復元氣，但也從未停下腳步。在歷經八年的籌備、五年的練功、兩年的拍攝之后，《一代宗師》出山，王家衛贊他已成“戲鬼”，不用說話，都能把戲搶光。梁朝偉談葉問時說，“王家衛的角色都是很陰暗、很憂郁、很不開心，這個人物是完全相反的，很樂觀、很正面的、很強的毅力，面對任何困難他都處之淡然，還可以微笑面對。”

更妙的是，王家衛電影里的角色，似乎和梁朝偉有種神奇的“互文”關系。1990年，他在《阿飛正傳》片尾，演冉冉升起的下一位顛倒眾生的賭徒，2002年，他在《2046》的片場，想象他將演的這個老辣油滑的賭徒和12年前的阿飛是同一個人，“好像它們都發生在同一個晚上。但是12年的時間讓它們已經根本不同了。”從《花樣年華》到《2046》，一個周慕云，他演了5年。在王家衛看來，周慕云其實就是梁朝偉自己。

《一代宗師》里，葉問不再談情說愛，即使被宮二表白，也一臉木訥；而現如今的梁朝偉，也已和緋聞絕緣。葉問癡迷功夫，交遍武林高手，閱盡人生悲歡，卻始終恪守自尊、悶頭往前走；梁朝偉則癡迷演戲，那些和他“搭手”的演員們，要么駕鶴仙去如張國榮，要么半退半隱如張曼玉，要么轉做導演如周星馳，要么忙投資做幕后如劉德華……只他一個，默默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