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圖現國企改革再亮劍

不同于35年前的國企改革，也不同于上世紀末國有企業的脫困改革，三中全會后的國企改革，站在前所未有的歷史高點之上。

混合所有制是否適用于所有國企？

國有資本應當如何流動起來？

國資委何去何從？

部分央企將變身投資公司？

用什么刀來切蛋糕？

職業經理人該拿多少錢？

職工如何成為國有企業的真正主人？

“國企經過多年的改革發展，基本實現了市場化。這一點得到了《決定》的明確肯定。”《決定》出臺當天，中國建材董事長、中國企業改革與發展研究會會長宋志平參加了由社科院舉辦的研討會。他在會上難掩興奮和喜悅：《決定》和總書記的《說明》為未來國有經濟和國企改革打開了一扇天窗，讓人既歡欣鼓舞又充滿信心，心里一下子亮堂了。”

這位此前一直探索“央企市營”道路并大獲成功的央企雙料董事長，對以民營企業家為主的臺下觀眾打趣道：“你們的掌聲，不應該全送給劉永好，也該送點給宋志平。”

在他看來，這場新起點上的國企改革，凸顯了市場規律的重要性。而這與宋志平當初提出的“央企市營”模式，可謂相當契合。

不同于35年前的國企改革，也不同于上世紀末國有企業的脫困改革，十八屆三中全會后的國企改革，站在了前所未有的歷史高點之上。

這個起點，就是“國企與市場基本融合”。

綜述

國企改革應遵循市場規律

市場決定資源配置是市場經濟的一般規律。作為重要的市場主體，國企的改革自然應遵循市場規律。

《決定》提出，要堅持和完善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所謂堅持，就是在“兩個毫不動搖”基礎上進一步延伸出來的“公有制經濟和非公有制經濟都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都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基礎”；所謂完善，《決定》給出的路徑包括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完善國有企業現代企業制度等。

“從邏輯層次上看，《決定》的內容分為三個層次。”宋志平說。

首先是國家層面的公有制多種實現形式思路的進一步明確，即混合所有制，這是大前提；其次是國有資產監管模式的完善，從監管企業向監管資本為主轉變；再次是國企功能的變化，即成立或轉變為投資公司。

無論是哪一個層次的變革，其核心都是“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

一直以來，各類經濟體都面臨著市場體系不完善、政府干預過多和監管不到位的問題，國企尤為嚴重。

有這樣一個未加證實的說法，在某一個歷史階段，為了一份化工產品，國務院三位副總理牽頭開會討論，還寫了一份報告遞交給總書記。總書記不高興地說：“一個產品你們總理管什么？無非是供需問題，市場能解決的交給市場嘛！”

因此，習近平總書記在《說明》中指出：“市場決定資源配置是市場經濟的一般規律，市場經濟本質上就是市場決定資源配置的經濟。健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必須遵循這條規律。”作為重要的市場主體，國企的改革自然應遵循市場規律。

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國有資本、集體資本、非公有資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經濟，是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實現形式，有利于國有資本放大功能、保值增值、提高競爭力，有利于各種所有制資本取長補短、相互促進、共同發展。允許更多國有經濟和其他所有制經濟發展成為混合所有制經濟。國有資本投資項目允許非國有資本參股。允許混合所有制經濟實行企業員工持股，形成資本所有者和勞動者利益共同體。

—《決定》原文

解讀一：

第三經濟體噴薄欲出

混合所有制的提法，既概括和總結了我國目前國有經濟和民營經濟在市場中高度融合的現狀，也交匯出了第三種經濟形態，國有經濟實現形式有了突破。

《決定》共分60條，字字千鈞。其中“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單列為一條。

這并不是一個新鮮的名詞。早在十五大報告中，就有了“混合經濟”的說法，十六屆三中全會則明確了產權多元化與股份制的實現路徑。

環顧市場，混合經濟體種已經有了華為、中聯重科、聯想這樣的行業巨頭，包括中國建材、中國醫藥、中國聯通等央企也通過上市、聯合重組等手段完成了股權多元化的改造。

不過，與《決定》中的具體要求相比，現實與目標還有著大段距離。

首先是放開的面比較窄，體現在行業少、企業少、層次低等多個方面；其次是員工持股幾乎缺乏現實案例；更重要的是，混合經濟體并沒有擺脫國企的身份。

對于部分民企而言，國企身份或許是令人艷羨的光環，但實際上甘苦自知。這一身份也常常給當事企業造成苦惱。

某航天企業曾承接了明斯克機場的改造計劃。但是當業主了解到這家企業是中國一家軍工央企的子公司之后，就單方面撤消了合同。這一遭遇，在不同的央企有著各種版本的演繹，實質都是因為對方對國企身份的擔憂。

實際上，中國的很多“國企”已經稱不上純粹的國企。以中國建材集團旗下的北新建材為例，這是一家上市公司，其控股股東是H股上市的中國建材股份，持有52%的股份。而中國建材集團持有中國建材48%的股份，折算下來中國建材集團持有北新建材25%左右的股份。同樣的，中國醫藥集團持有國藥控股30%左右的股份。

25%也好，30%也好，按照傳統的“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法，這兩家企業仍然被公眾視為國企。而按照國際規則，國有資本在50%以上的企業是國有企業，50%以下的即使是相對控股的，也不視為國有企業。

因此，宋志平認為，混合所有制的提法既概括和總結了我國目前國有經濟和民營經濟在市場中高度融合的現狀，也交匯出了第三種經濟形態，國有經濟實現形式有了突破，為下一步國企改革提供了廣闊空間。

多方受益混合所有制

國家、合作方、社會民眾均可從混合經濟體的發展中受益。

重慶水務集團是重慶市屬國企，承擔著重慶市供水、排污等任務。在成立初期，資金缺乏導致企業履職困難，該企業展開了跟法國公司的合作，先后引進資金超過30億元，也從合作者那里學到了技術、管理等千金難買的東西，實現了企業整體上市。

對于國有企業而言，通過產權多元化撬動更多社會資本，是最原始的動力之一。吸納各類經濟體的優勢改善企業管理，則是另一個重要目的。

宋志平有一個著名的公式，即央企的實力加上民企的活力等于企業的競爭力。他認為，民營企業的創新精神、企業家意識、市場的活力引入到國企以后，國企傳統的行政管理色彩就會逐漸淡化。國企改革專家周放生則認為，混合所有制經濟體能夠淡化所有制色彩，解決國企的薪酬、用人等頑疾——一切以市場為標準。

在全競爭性領域的國企該如何定位？這是困擾社會各界的一個問題。有人說統統退出。這不符合現狀和國情，也做不到。在混合所有制里面，國有經濟以股東的面目出現，和民企一樣。既尊重市場，又解決了國有資本的定位問題。

有人擔心發展混合所有制會造成國有資產流失。對此，周放生的觀點是，國有資產流失分為體制性流失和交易性流失兩種。交易性流失眾所矚目，反倒不易發生，“國企腐敗、投資失誤這樣的原因造成的國有資產流失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就是因為國企是一個沒有人負責的體制。混合所有制框架下，各方代表互相制衡、監督，企業就能發展得更好。”

重慶水務集團整體上市后，參加了上市儀式的黃奇帆問時任董事長武秀峰感覺如何，后者的回答是“要接受各方監督，感覺被捆起來了”，黃奇帆非常高興，“那我就放心了”。

接受采訪的一家地方國企負責人還提到，盡管政企分開喊了多年，但國企很多時候還是要受到各級政府一些不符合市場規律的影響。“混合所有制時代股權多元交叉，政府只能通過在董事會表達股東意愿，不再是直接的行政命令，就能夠把這些影響降到最低。”

此外，國家、合作方、社會民眾均可從混合經濟體的發展中受益。

以中國建材為例，其用200億元國有權益控制600億凈資產，進一步又控制一個3000億元總資產的企業，凈資產回報率連年超過20%，用事實驗證了習近平總書記的判斷：“（發展混合所有制）是新形勢下堅持公有制主體地位，增強國有經濟活力、控制力、影響力的一個有效途徑和必然選擇。”

參股的民企和社會資本可以通過所掌握的股權直接分享發展成果。與此同時，中國水泥產業的集中度、清潔度隨著中國建材集團規模的擴大而提升，整個社會從中受益。

因此，宋志平判斷稱：“可能絕大多數競爭領域的國企，今后都會走上混合所有制的道路。”

產權保護是混合所有制的基礎

產權是所有制的核心。健全歸屬清晰、權責明確、保護嚴格、流轉順暢的現代產權制度。

在《決定》中，混合所有制作為單獨的段落進行闡述。在這一段之前，還有一段關于產權制度的表述，即“產權是所有制的核心。健全歸屬清晰、權責明確、保護嚴格、流轉順暢的現代產權制度”。

在中國企業改革發展研究會副會長李錦看來，這是國企改革的核心問題。“產權保護制度一般說是技術層次，但公報上作為專門一段來講。是因為‘混合’兩字把握不好就容易成為混亂，所以要明確產權。”

李錦認為，明確產權能規避三個潛在問題。首先是國有資本失去控制力，“在重要、關鍵領域，國家應該掌握絕對控制力”。其次是社會資本受歧視，“民營和社會資本題量相對較小，但再小也不能開門迎客、關門打狗，要確保其產權發揮作用”。最后是國有資本流失到管理者手中，“不能像上一輪國企改革，富了一批國企高管”。

國企普遍適用混合所有制

所有這些企業都可實施產權多元化改革，只不過不同類別國有經濟所占比例不同。

哪些企業適合轉化為混合所有制形式，是公眾關心的核心問題。

對此，國務院國資委一位權威人士表示，有可能對國企進行分類，分別是公共服務類企業比如國家電網、城市軌道交通、郵政、供水等，保障性企業如軍工、電信、能源類，純商業類企業如中國建材、寶鋼等絕大多數國企。

“所有這些企業都可實施產權多元化改革，只不過不同類別國有經濟所占比例不同。第一類可能要絕對控股，第二類相對控股，第三類如果做不好的話，可以把國有股權撤出投資到更為合適的領域。”

李錦提供了幾乎一致的分類思路，只不過措辭略有出入。

以精通國企改革著稱的重慶市長黃奇帆在十八屆三中全會之前，就國企改革在《國企》雜志發表文章時指出：“不僅要促進國有集團二三級子公司股權多元化，集團本身也要實現股份制，推動更多企業集團上市，從獨資形態轉化為多元投資的股份制。”

按照現行監管要求，軍工企業上市公司國有股份不得低于50%，軍工企業集團層面的股權多元化尚未開放。對此，早在今年兩會期間，中航工業通飛董事長孟祥凱與中航工業南方集團董事長彭建武兩位全國人大代表聯合提交議案稱：“應放寬對軍工國企國有股份的比例限制。”對于由此引發的戰略安全隱患，他們給出的解決辦法是引入金股制度（國家只持有一股，但這一股可以否決任何國家認為可能給國家利益帶來損害的議案）。

無獨有偶。宋志平也提到：“通過金股制度，即使國家在一些重要企業沒有大股權，但如果其他股東違背國家利益、社會利益，國家仍可擁有否決權。這些是我們下一步可能要遇到的事情。”

讓國有資本流動起來

國有經濟一部分依靠國企形式存在，一部分以混合所有制的形式存在，甚至一部分以民營資本控股的混合所有制企業的參股形式存在。

通過這樣的制度設計，國企在把國有資產變成國有股權之后，可以通過多種渠道實現產權多元化。

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國有經濟研究室主任文宗瑜的建議是：一是出售國有資產存量，吸引外部投資者；二是吸引外部增量資本，比如國企資本只有4億，再從外部吸收6億資本，就組成了10億的股份制公司——這也是目前大多數國企采用的方法。三是爭取上市，上市后再賣。目前上海已通過這一做法實現了以金融為龍頭帶動產權多元化發展。

前國資委高層認為，在股權多元化的過程中，可以更多地引進民間資本，比如社保基金、企業年金，“既可以引進到國企改制中，也可以引進到具體的項目中”。他舉例稱，比如中石油做的西三線管道就可以打包引進基金，國企就可以抽出資金進行其他投資。

“到時候，國有經濟一部分依靠國企形式存在，一部分以混合所有制的形式存在，甚至一部分以民營資本控股的混合所有制企業的參股形式存在。”宋志平認為，未來國有投資公司可以是100%國有獨資，它投資的企業都是混合所有制，其中有絕對控股、相對控股、參股的。

按照這一構想，諸如國家開發投資公司這樣的公司就會大批出現。“甚至會有這樣的特殊情況，投資公司下面沒有絕對控股的，全都是相對控股和參股的企業，那這個投資公司的作用就是保值增值，股權可以高度流動。”

宋志平舉例說：“股市價格低的時候，國有資本可以入市托底，股民就會很高興；股價高的時候，國有資本可以適當撤出，在讓利于民的同時還能實現國有資本的保值增值。”

職工有望成為國企的主人

解決這一問題有四種途徑。

《決定》中提到，“允許混合所有制經濟實行企業員工持股，形成資本所有者和勞動者利益共同體。”

按照現行政策，除科研院所外，職工持有國企股權是得不到支持的。證監會明文規定，如果有職工持股要妥善處理。

李保民博士認為，包括企業管理者在內的職工作為一種投資主體，如果他們的投資入股不被認可，勞動的積極性和勞動價值得不到體現，企業發展就會受到影響。

但現行政策的限制并非多余。前述國資委高層舉例說：“假設一家電網企業要上市，其旗下有一家職工持股的電力企業，職工股份肯定要退出才能上市，不然上市公司總買這家電廠的電，肯定是不行的。”

李保民說，解決這一問題有四種途徑。一是工會代表；二是單獨成立一個有限責任公司；三是交給托管機構；四是搞實名制。“只要能解決內部關聯交易的問題，職工持股就能發揮積極向上的力量。”

完善國有資產管理體制，以管資本為主加強國有資產監管，改革國有資本授權經營體制，組建若干國有資本運營公司，支持有條件的國有企業改組為國有資本投資公司。

劃轉部分國有資本充實社會保障基金。完善國有資本經營預算制度，提高國有資本收益上繳公共財政比例，二0二0年提到百分之三十，更多用于保障和改善民生。

—《決定》原文

解讀二：

三級監管體制或成現實

這一次，國資監管模式又到了再次調整的關口。

國有經濟改革離不開監管體制和模式的調整。2003年國務院國資委的成立，開啟了國有企業將近10年的黃金成長期。這一次，國資監管模式又到了再次調整的關口。

建立三級監管體制，是包括國務院國資委原副主任邵寧在內的諸多人士呼吁多年的一個構想。這一次，構想有望成為現實。

按照文宗瑜的預測，未來的國資管理格局將是國有資產管理機構，國有資產經營、投資公司，產業公司或者分布于各產業的國有資本這樣的三級構成。也有權威人士認為，未來兩級架構和三級架構將并存。

國資委何去何從？

為了更好地實現政企分離、證資分離，《決定》提出了以資本為紐帶的監管辦法。

很長一段時期內，國資委既是國家出資人代表，也是監管機構，處在身兼教練員和裁判員兩職的尷尬境地。為了打破這一局面，更好地實現政企分離、證資分離，《決定》提出了以資本為紐帶的監管辦法。

國資委內部人士對這一轉變甚為認可：“過去提的是管人管事管資產，實際上以管理資產為主。但資產是很難管理的，比如國有經濟占據一家生產企業80%股份，那你能說80%的機器是歸國資委管理的？還是說每一臺機器的80%是國資委的？說不清。再說管事，國有企業的統戰、工會都交給國資委管。還有企業海外投資、重點子企業監督，都是國資委的活，這么多企業這么多專業這么多領域，國資委這幾百號人能管好？你懂海外法律還是懂企業制度？”

黃奇帆表示：“國有資產管理部門對企業的監管不是管行業，也不是管產業，是管理國有資產。而國有資產管理的本質是管資本。”

李錦表示：“以前國資委是以管企業為主，現在沒有說不管企業，但是說以管資本為主。這是個重大的轉變。”他認為，這就像一刀切開一個西瓜，這一刀切開，政府的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開了。政府所有權代表全民（持資人）來管理，經營權由投資或運營公司來管。

“未來國資委所管理的企業會根據行業分成幾個小組，每一組都由相應的班干部即資本管理、運營公司負責，比如能源公司管能源類的央企，機械公司管機械制造業央企等等。國資委只要充當老師管理好這幾個班干部就可以。”李錦判斷稱，“這個計劃起碼要做七到八年，好多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

不過這樣一來，也有人懷疑國資委存在的必要性。文宗瑜就認為，國資委可能會被合并到其他部委中，“可合并的部門只有兩家—國家發改委與財政部，預計合并到財政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前述國資委人士則明確予以了否決：“有這種想法是受了西方管理模式的影響。他就會覺得西方這樣管能管好，中國為什么不行呢？實際上，西方的國有企業量比較少，政府捎帶腳就管了。中國則不然，一個是數量多，再一個主要依靠國內市場生存，跟瑞典等國企主要在國際市場上競爭有本質不同。如果交給財政部管又涉及到裁判員、教練員的問題了，所以必須由國資委這樣一個獨立的特設機構來監管。”

據悉，目前國資委正在按照《決定》的要求，制定國資運營、投資公司的組建條件、與國資委的權力分配等規則。按照宋志平的判斷，投資公司的組建條件應該包括重要性、規模、管理能力三方面的要素。

央企變身投資公司？

企業究竟能否成為投資公司，還需要國家統一安排。

作為央企中為數不多的投資公司，國投造就了多個混合所有制經濟體，除雅礱江公司外，旗下還有民營參股的羅鉀公司等一批產權復雜的企業。

在新的歷史階段，像國投這樣的投資公司自然要保留原有屬性。此外，分析人士預測，諸如中石油、國家電網這樣入圍世界500強的特大型國企，也可以由政府授權，成為產業類國資投資公司，同時保留主業。

事實上，包括中國建材、新興際華、國藥集團在內的一批央企，集團總部已完成了職能轉化，成為決策、財務中心，實質上相當于已經演變成為投資公司的雛形。“只不過，這一類企業究竟是否能成為投資公司，還需要國家統一安排。”宋志平說。

一些規模比較小的產業公司，也在嘗試合并同類項，組建投資公司。在地方上，包括重慶渝富在內的一批投資公司，正在摸索著各自的發展模式。

對于資本運營公司成立后的運作，一位國資委人士著重強調了基金的作用。

基金的作用主要體現在兩個層面。首先是內部。國有經濟想進入一個風險較高的新產業，既可以自己籌建一只基金，也可以引進外部基金。“這是一個是買蘋果呢還是種果樹的問題？當然種樹的成本高得多，也更麻煩。”還有一種模式是通過基金培育上市公司，通過上市、退出、掙錢入袋，實現國有資本保值增值。“這一條會適合很多國企。”

其次是針對外部。目前國企做基金還面臨一些障礙，但趨勢肯定是鼓勵國企運用基金。比如一只國企籌建的基金可以在市場尋求機會。基金可以通過投資協議，以較低的成本獲取企業或者項目的控制權，然后利用控制權優勢完成任務，然后退出。

用什么刀來切蛋糕

30%的硬性規定，斷了國企談判和折扣的后路。越來越大的上繳壓力，會逼迫著部分國企加快轉型。

國企紅利上繳是近年來爭論很多的老話題，實際上國企上繳紅利的歷史并不長，開始于2007年。

計劃經濟年代，國家統分統銷，國企利潤全額上繳。1983年開始，對企業實行放權讓利，要求把國有企業和其他企業放到一個公平競爭的地位上，于是開始實行利改稅。此后經歷多次改革。1994年，國家開始實施分稅制改革，考慮到當時國有企業固定資產投資由撥款改為向銀行貸款、還本付息由企業負擔，再加上國企承擔了大量的社會職能，作為階段性措施暫停向企業收繳利潤。企業應上繳的利潤全部留在企業，用于企業的改革和發展。

2007年恢復上繳紅利后，兩次提高上繳標準。目前收取比例分為五類執行，比例分別為20%、15%、10%、5%以及暫不上繳。

對此，輿論普遍認為上繳標準過低，呼吁提高國企上繳紅利標準的聲音一直不斷。

在李錦看來，這一次30%的硬性規定，斷了國企談判和折扣的后路，能夠更好地還富于民。對于國企而言，越來越大的上繳壓力，會逼迫著部分企業加快轉型。

30%的標準，也是國際國內表現良好的上市公司分紅的普遍基準線。比如中國建材香港上市公司上市8年來連續分紅，就是把扣掉法定公積金后的可分配利潤的30%分給股東。

“《決定》中的要求，則是賬面凈利潤的30%。這和上市公司切蛋糕的標準是不一樣的。”宋志平表示，國企向大股東分紅是理所應當的，但利潤具體應該怎么交，需要大家研究。“要按照可分配利潤計算的話，現在紅利上繳標準已經達到30%了。”

宋志平說：“希望社會理解國企目前的社會貢獻率和實際負債狀況。一是貸款利息高，大量財務費用交給銀行。二是稅收比較高。以中國建材為例，去年中國建材2200億收入，上交了150億的稅，支付貸款利息80億，總利潤113億元，其中凈利潤80億元。所以可見，國企的社會貢獻不單是利潤。”

推動國有企業完善現代企業制度……以規范經營決策、資產保值增值、公平參與競爭、提高企業效率、增強企業活力、承擔社會責任為重點，進一步深化國有企業改革。

健全協調運轉、有效制衡的公司法人治理結構。建立職業經理人制度，更好發揮企業家作用。

國有企業要合理增加市場化選聘比例，合理確定并嚴格規范國有企業管理人員薪酬水平、職務待遇、職務消費、業務消費。

—《決定》原文

解讀三：

國企將展新姿

驅散行政級別的幽靈

國企尤其是央企的行政級別一直是社會關注的一大焦點。混合所有制來了，行政級別還會存在么？

“實際上，國資委管理的52戶企業也好，其他企業也好，從來就沒有明確過行政級別。”一位接受采訪的央企負責人說，只有部分從行政部門調任央企的領導，會按照此前的級別保留待遇，從企業中提拔的領導根本沒有級別。

一般認為，領導由中組部任命的52戶央企是副部級，實際上中遠集團前董事長魏家福退休后并不會享受副部級公務員待遇。他領取的還是企業發的退休工資。“我就沒有行政級別。”前述也是世界500強的那位企業負責人說。

問題在于，有關部門下發的很多針對政府部門和公務員的規定，最后總會加上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的字樣。“這實際就是政企不分的表現。但又不能去怪誰，反映了國家發展中確實有一些問題。”

對于未來，宋志平的看法是：“投資公司層面，董事是由國資委派出的。混合所有制企業中，董事由股東按照股權比例分別派出，以及部分獨立董事，董事負責選擇職業經理人，你說這些董事、經理什么級別？所以說混合所有制一來，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杜絕董事“不懂事”現象

近期有文章稱，李榮融退休后，央企董事會有流于形式的趨勢。

從外部董事的構成來看，確實發生了變化。在早期，外部董事包括一批經驗豐富的退休董事長，比如新興鑄管原董事長范英俊、哈藥集團董事長劉存周。這些人經歷了成功、失敗的起起伏伏，經歷和經驗可以為現任職企業避免很多陷阱。也包括一批財務、管理的專家學者，比如北京交大教授張秋生，甚至有香港、新加坡的高層人才。

在研究者看來，在董事會運行探索期，即使機制稍微差點，這些優秀人才也能彌補不足。

然而，隨著更多央企加入試點，外部董事需求量激增。包括國資委信訪局局長、老干部局局長在內的一批官員進入了外部董事的隊伍，難免引起人們對其專業能力的質疑。

據悉，部分央企和地方國企的部分外部董事履職時，提前不做準備，發言時只要不是排在第一個，就能講的頭頭是道，可是沒有實際意義。因此，國資委人士建議，未來國資委派駐投資公司的董事應該建立退出機制，在履職時嚴格要求。“比如會前要寫調研報告，要寫發言提綱，如果發言提綱跟發言不一樣，要講出道理。這樣才能避免董事形同虛設。”

在企業監督層面，目前有審計、紀委、巡視、監事等多重機構。但中石油腐敗窩案等事實證明，在有些領域監督機構形同虛設。

“典型的三個和尚沒水喝。要是沒有這么多，就是專事專責，一旦發現重大問題漏報，就啟動問責機制，一次紀錄、兩次處理、三次免職。”一位國企監督機構人士說。

也有專家建議，應該學習銀行的監事長制度，給其相當于企業一把手的待遇和充分的權力，可以參加董事會。當然責任也應該相當加重，一旦任職期間的企業負責人出現問題，監事長立即免職，永不任用。

混合經濟時代黨組織的作用

按照黨章的要求，國有控股企業黨委要發揮政治核心作用，參與決策，帶頭執行，有效監督。在前述國資委內部人士看來，混合所有制之所以進展緩慢，與董事會、黨委之間履職的權限不明確有著直接關系。

黨委的決策機制是民主集中制，集體討論少數服從多數，集體決定后反對者也要服從組織。董事會的決策機制是集體討論、個人負責，少數服從多數，反對者可以保留意見。目前，在董事會與黨委交叉任職的背景下，這兩種決策機制之間存在著矛盾。

“比如我既是黨委成員又是內部董事，黨委會上我不同意，但最終通過了。那么董事會上我還說不說？說了就是與黨委意見不一致，不說出事了誰負責任？”盡管這種情況非常少見，但是必須考慮到其可能性。此前國資委給出的建議是，黨員董事表達意見時一定要記錄在案，避免責任不清。

具體到企業中，有些企業進行了自己的探索。劉身利曾任中農發董事長、黨委書記。在他看來，黨委會討論重大問題不做決定，避免影響董事會履職。寶鋼的做法是黨委決定后提交董事會。一旦與董事會意見發生分歧，董事會中的外部董事可以提交自己所在黨委，即國資委黨委，由出資人做仲裁。

在混合經濟時代，有人建議取消黨委，但實際上混合所有制與黨委并不矛盾，并且可以很好地兼容。比如，華為是一家民營企業，也有自己的黨組織系統。黨委負責合規經營、發展黨員、凝聚力量，發揮著積極作用。中聯重科則在海外建立了黨組織，為企業拓展市場提供有力支持。

“應該說，混合經濟時代黨委不僅不能取消，而且作用要加強。但怎么加強，值得思考。”國資委內部人士說。

由于董事來源更為豐富，混合經濟體中，黨委與董事會之間人員組成差異會更大，也更容易發生意見不一致的情況。黨委如何在參與決策的同時保證董事會的作用？

按照有關人士的建議，“黨委參與決策沒有問題，但角度是什么？掙多掙少我覺得不應該是黨委關注的內容，應該是關注是否符合方針政策、法律法規，把好政治關，董事會把好經濟關，這樣分工就更加明確。”

職業經理人該拿多少錢？

董事會選聘職業經理人，天經地義。但實際上由于種種限制，國企還遠沒有做到這一點。因此有央企老總得出了這樣的感嘆：“董事會試點只是現代企業制度改革的一半，職業經理人那一半是缺失的。”

《決定》的發布，彌補了這一缺失。對此，接受采訪的研究人士一致認為，凡是混合所有制經濟，一定要實行職業經理人制度，通過市場手段聘用、考核、獎懲、退出。“關鍵是退出機制，沒有這個機制就不是職業經理人。”

對于這一點，此前接受記者采訪的重慶市國資委主任廖慶軒持同樣的觀點：“國有企業超穩定的人才結構必須打破，不僅資本要流動起來，人才也要流動起來。”

此前國企管理者與民企、外企對比，自認為待遇偏低，社會則將其與政府官員參照，得出了待遇偏高的結論。職業經理人制度和市場選聘手段的推廣，實際上將國企管理者視同市場的一員，撕下了所有制的標簽，薪酬體系就簡單了。

“長沙阿波羅集團董事長工資很高，但由于這是一家混合所有制企業，選拔和考核都是按照市場方法來的，所以就沒有爭議。”周放生說。

除職業經理人之外，其他管理層的薪酬也是敏感話題。

國資委上述內部人士的建議是，分類分層發放（見圖）。1和2可以根據企業規模，享受正部級、副部級政治待遇，薪酬參照公務員而略高；3、4、5、6實行準市場化管理，比如市場上掙500萬可以給他發200萬；7、8、9完全放開，參照市場標準執行。“職業經理人數量最多，這樣就有大批的人被放開束縛，可以更好地發揮活力了。”

國企進入企業家時代

水泥與鋼鐵同屬產能過剩產業，但目前看中國建材的處境要比鋼鐵行業企業好很多。不少人認為，以混合所有制為特點的大規模聯合重組強化了中國建材的活力、影響力、控制力。

因此，有人私下跟宋志平開玩笑：“你整合了水泥、醫藥兩個行業，下一步會不會讓你再去整合鋼鐵行業？”宋志平如是回答：“我今年57歲，按照世界標準正是企業家的好年齡，但是按照國企標準快退休了，但是如果有需要的話，我還會勇往直前。”

在他看來，這就是企業家精神。

2013年7月5日，中國航空工業集團公司董事長林左鳴推出了《用企業家精神點燃時代引擎》一書。在他看來，提倡企業家精神對社會乃至國家都有著重要意義。

按照企業家一詞的英文原意，是創業者的意思。因此很多人認為國企沒有企業家，至少現在沒有了。實際上，這一代國企管理者身上無不具備著優秀的創業者色彩。

新興際華是由幾十家軍隊所屬企業打包而成的一家公司，僅僅就在10年前，群體性事件不斷，企業發展困難。而今天，新興際華已經躋身世界500強的行列。再比如寧高寧，在他手上，華潤從一家外貿企業實現了向多元化投資企業的轉變。宋志平則帶出了兩家世界500強。

因此，當《決定》提出“要發揮企業家作用”之后，國企管理者普遍有一種身份獲得認可的欣喜。

而要發揮國有企業家的作用，僅僅承認是不夠的，實施股權激勵等具體手段，有助于這些人更好地發揮工作的積極性。

（徐玲、范拓、田婧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