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某二手房交易店集中的街道,一個店長模樣的人站在人行道上,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大聲向店員訓導:“每次開會都說好幾遍,這個小區的房源我們必須完全控制,控制了房源就控制了價格,控制了價格才會有利潤,你們才能有提成——你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明白!”
“畢業了我們住哪兒?”
雖然距離離校還有一周多時間,而且已經在一家民營企業找到了工作,北京某高校經濟學專業的畢業生小周還是愁眉不展,“雖說有工作了,但離校之后住哪里還沒有著落。問哪個租房中介,都比去年師哥們的租房價格上漲很多,但公司是下發薪,工資還沒到手,上班的穿戴也沒錢買,我真擔心會沒地方棲身。”
“別租了還是,你去找找同學擠擠吧,現在不但貴,而且(中介提供的房子)條件好差,我租的房子,一個廁所大的地方能擺三層的床,就差爬著進出了。”
“你那算不錯了,還有窗戶,我租的地方,一間小屋被打了四個隔斷,別說窗戶,大白天一點亮都沒有,還不通風,我總是擔心是不是要熱死在里面!”
小周的表態,引起了他周圍朋友們的一致共鳴。
“那你們為什么畢業不回家工作,而選擇‘北漂’的生活?”筆者這個問題一提出,這些剛畢業學生們稚嫩的臉上都泛起了愁容。
過了一會兒小周才答道,“我家在江西一個小縣城,原來父母工作的國有企業早就沒有了,回去也沒工作,也要去別的城市找工作——留在北京好歹還有幾個同學。”
小周的朋友們這時也開始打破僵局,紛紛介紹起自己家世——這些面臨租房問題的學生,大部分來自經濟相對不發達省份的縣級城市,自己的父輩所工作過的小型國有企業大部分在上世紀90年代“抓大放小”的整改過程關閉,因此家鄉缺乏可就業的企業,而公務員的門檻又很高——因此,做“北漂”其實是他們門檻最低的選擇。
“經濟學新理論”催生產業鏈?
“擴招后,中國一年畢業近800萬本科生,這其中有80%以上,也就是超過600萬人要異地擇業,而現在的企業提供住房的很少,因此保守估計全國需200萬套房子才能滿足他們的租房需求。這其中北京因為高校最多,因此租房需求量也最大,我估計全市至少因此要多租出50萬套房子,哪怕平均一套房子租3000元,都有十幾億的市場規模——什么是商機,這就是商機!”
上面這段話,是某全國知名二手房租賃交易公司一名高級管理人員在給下屬做培訓時的講話——他接著說道,“但這錢還不一定是我們的,我們要想掙到這筆錢,就必須掌握房源,掌握了房源就掌握了市場定價權,而且還不用愁生意不上門。”
如果這位管理人員的話是現實,那么風靡全球的“有效市場”經濟學理論至少將在中國租房市場領域面臨破產——因為定價權并不掌握在市場那只“看不見的手”里,而在這些掌握房源的人手中。
事實是否如此?
據一位自稱已經“洗手不干”,但在租房市場上工作超過5年的“資深業內人士”向筆者透露,這位管理人員的講話并非空穴來風。
據他介紹,在他剛入行時,每天的工作就是發小廣告,一個小區一個小區,甚至在一棟樓內挨家挨戶地找“房源”,并每天向店長報告情況——而且,他們“最大的競爭對手也是如此。”這么做的原因很簡單,“租房市場最重要的就是信息,你知道信息越多,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掙的錢也越多。”
這段話如果是學經濟的小周來說,估計會說成“房屋租賃市場的交易成本較高,其中導致交易成本升高的主要因素是交易雙方的信息不對稱。”——看來雖然這位前“資深業內人士”不懂這些高雅的經濟學名詞,對這個道理的理解,卻比小周這些剛畢業的學生深刻多了。
他還介紹說,像“租房畢業季”,“學區房”、“養老房”、“學生房”、“四氣空調”等等租房市場的名詞都是他們這些人發明的,“掌握信息之后肯定要漲價的啊,不然辛苦收集信息干什么?!但漲價需要有說法,這些名詞就是說法。”
他補充說,“我們其實也挺不容易的,獲取房源信息時,有時是從競爭對手那里挖(信息),也不得不向業主許諾高價,不漲價,就做不下去。我是離開了,不然今年我一定會想一個新名詞,畢業租房季這個詞也太老了,都快不好使了。”
并且,“大多數房屋租賃的行業媒體,不論是網絡媒體還是其它形式的媒體,都與我們有合作,這些名詞經過他們的加工傳播,自然大家就都知道了。”
這樣,信息收集的源頭,信息整理和加工的工廠,信息發布的平臺,最后在最下游形成實際銷售就都有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產生了。
“賣房不如租房賺,大學生最好糊弄”
這位“前業內資深人士”還向筆者介紹說,“對我們中介而言,賣一套房不如租幾套房合算。大學生最好糊弄”,因為涉世未深,自視甚高,容易相信媒體,因此“價格容易談”,而且他們“不租房還能怎么辦?”
而賣房子,“手續越來越多,資格審查越來越難搞,賣一套房子時間好長,看似提成更多,其實有這時間租出去好幾套房子了,更賺。”
他還對各種租賃市場的分析報告,新聞上引用的各種數據不屑一顧,“都騙人的,我在行時好些媒體、研究人員的數據都要沖我們要,我們還不知道?我不知都編過多少了,因此我從來不看那些玩意兒。”
他認為,大城市租房市場火爆的根本原因是“老家守著父母有工作,誰來‘漂著’?這些學生‘沒人’、‘沒錢’、‘沒關系’,只能‘漂著’,‘漂著’就得租房——這講不得價。”
不過他也承認,“這有些不地道,我有時也挺同情這些學生的,被忽悠得念了沒用的書,還要花父母的錢在外租房撐門面,所以我現在不干了。你看這個店,以前我就在這里當過店長。”
順著這位前“業內資深人士”的手望去,恰好看到一個店長模樣的人站在人行道上,一邊將店員從擁擠不堪的小門臉店鋪中集中到街道邊,一邊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大聲地向店員大聲灌輸:“每次開會都說好幾遍,這個小區的房源我們必須完全控制,控制了房源就控制了價格,控制了價格才會有利潤,你們才能有提成——你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