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老大聯姻”背后的隱憂

對中國企業來說，以“蛇吞象”的方式去并購外國企業，總能在國際上引發關注。5月29日，雙匯集團的控股公司——雙匯國際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雙匯國際）和全球最大豬肉生產商——美國史密斯菲爾德食品公司（以下簡稱史密斯菲爾德）宣布，雙方已經達成最終并購協議，雙匯國際將以總價71億美元（1美元約合6.14元人民幣）的代價收購后者。如果得到兩國政府部門批準，這一交易將成為中國企業對美國企業最大的一宗收購案。分別在東西方背景下成長起來的兩位“豬老大”聯姻，會有怎樣的結果呢？

“情投意合”的收購

雙匯是中國老百姓熟知的食品業民族品牌，火腿腸是其主打產品。雙匯總部位于河南省漯河市，企業歷史可以追溯到1958年，但直到1992年，第一根雙匯牌火腿腸才問世。1994年8月，雙匯集團成立，4年后上市。目前，集團總資產200億元，員工6萬多人，年肉類總產量300萬噸。

兩年前，雙匯曾陷入巨大的危機。2011年3月15日，央視曝光稱，添加了瘦肉精的生豬流入了雙匯集團的下屬公司——河南濟源雙匯食品有限公司。瘦肉精是一類動物用藥，將其添加于飼料中，可以增加動物瘦肉量、降低成本。但研究表明，食用含有瘦肉精的肉會對人體產生危害，2002年，國家明令禁止在飼料和動物飲用水中添加瘦肉精。濟源雙匯公司被責令停產并召回其產品，3月16日，雙匯集團發表致歉聲明。

雙匯雖然最終從危機中“死里逃生”，但產品銷量急劇下滑，品牌也面臨嚴重的信譽危機。2011年上半年，雙匯集團在A股市場的上市公司凈利潤同比下降84.85%，其中二季度虧損近兩億元，全年凈利潤同比下降51.3%。

在質量控制上栽了跟頭后，雙匯一直試圖修補自身的短板，希望引進世界先進的生產、經營、管理和食品安全體系，史密斯菲爾德這時走進了雙匯的視野。

1936年，史密斯菲爾德在弗吉尼亞州成立，以腌制、銷售火腿起家。1966年，年僅26歲的盧特爾成為公司CEO。在之后30年的時間里，他將公司發展成國際巨頭。目前，該公司是集生豬飼養養殖、豬肉加工為一體的世界最大豬肉制品企業。但近年來，由于美國豬肉消費持續萎縮，史密斯菲爾德增長停滯，2009年、2010年連續虧損。隨著海外市場特別是中國市場需求的強勁增長，虧損才有所好轉。2011年，其凈利潤為5.21億美元，2012年為3.61億美元，仍呈下降趨勢。

據《華爾街日報》披露，7年前，雙方合作的種子就已經播下。當時，盧特爾在紐約曼哈頓的公寓中接待了雙匯集團董事長萬隆，表示了成立一家合資企業的想法。對雙匯來說，史密斯菲爾德產業鏈的各個環節都有非常嚴格的食品安全管理體系；而對史密斯菲爾德來說，中國廣闊的市場是難以拒絕的誘惑。

“用別人的錢，買自己的豬”

根據兩家公司目前達成的協議，此次收購包括兩部分：47億美元用于收購史密斯菲爾德的全部股份，24億美元用于承擔該公司的凈債務。

對于雙匯，這筆龐大的資金從哪里來？《華爾街日報》5月31日的報道稱，雙匯國際將以資產做抵押，通過中國銀行和摩根士丹利分別籌集40億和30億美元。中國銀行的貸款主要用于支付股權收購，摩根士丹利的貸款用于史密斯菲爾德的未清償債務。因此有人調侃雙匯是“用別人的錢，買自己的豬”。

目前，交易要完成仍存在不少不確定因素。比如，史密斯菲爾德的股東要批準，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還要審批，而且，由于史密斯菲爾德在美國占有相當大的市場份額，若交易達成，很可能造就一家全世界最大的肉制品廠商。因此，這筆收購還可能受到反壟斷調查。不過，對一般外資企業難以通過的美國國家安全審查，史密斯菲爾德公司CEO拉里·波普表示，這宗交易引發國家安全方面擔憂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所有程序都能如期順利通過，交易預計將于今年下半年完成。屆時，史密斯菲爾德將成為雙匯國際的全資獨立子公司，以“史密斯菲爾德食品”的名稱經營。雙匯國際承諾，收購后將保持史密斯菲爾德的運營不變、管理層不變、品牌不變、總部不變，承諾不裁減員工、不關閉工廠，并將與美國的生產商、供應商、農場繼續合作。

有分析認為，這起并購背后的動因，是中國人對美國豬肉的胃口。隨著中國人生活水平的提高，豬肉需求旺盛。而美國情況則相反，菜比肉貴，超市豬肉價格如果換算成人民幣，和國內價格差不多，甚至更便宜。把美國豬肉賣到中國，顯然有利可圖。

中美國內都有擔心

史密斯菲爾德是美國的標桿企業，并購消息傳來，一些美國人感到“驚訝”、“困惑”，各種擔憂也接踵而來，其中食品安全問題是最主要的。受之前的瘦肉精風波影響，一些美國消費者擔心，豬肉質量標準會“中國化”，甚至有極端者在網上留言稱，如果收購成功，從此不會再買史密斯菲爾德的產品。此外，還有一些人擔心就業機會將轉移到中國，以及對中國的出口增加后，美國的豬肉價格會猛漲。

美國一些議員也發表了意見。近日，民主黨議員羅薩·德拉諾表示，這次收購可能會使美國保護食品供應的難度加大。“我嚴重懷疑這次交易能否在最大程度上符合美國消費者的利益，監管機構應該將他們的擔憂放在首位。”參議院農業、營養和林業委員會主席斯塔貝諾則敦促美國監管機構全力審查，確保國家安全和食品安全不受威脅。從事國家安全審查業務的美國法律人士羅納德·奧利尼克在接受環球人物雜志記者采訪時說，從技術角度看，這筆交易應該不會有問題，但從政治角度看，美國的農業利益團體是非常保守的。雙匯和史密斯菲爾德必須進行大規模的公關活動，說服利益相關方。

中國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研究員梅新育在接受環球人物雜志記者采訪時，也表達了對此次并購的擔心。他說，在美國，瘦肉精是合法使用的飼料添加劑，中美兩國對瘦肉精的標準不同，交易一旦達成，反而會使我國的食品安全風險大大提升。收購成功后，企業可能會游說我國政府放松乃至取消瘦肉精禁令。在他看來，史密斯菲爾德如果因為中國市場而放棄使用瘦肉精，那其生產成本會大大增加，在與美國同行的競爭中就會處于不利地位。

此外，梅新育還向環球人物雜志記者表示，盡管史密斯菲爾德的食品安全管理體系會對雙匯有借鑒參考作用，但雙匯不可能完全依靠這個體系。中美在豬肉生產上有不同的國情，中國以農戶散養為主，美國以大型養殖場為主。中國豬肉的質量安全，不可能靠收購一家外國公司來改善，最多是吸收史密斯菲爾德的質量管理經驗。

對國內外的擔心，雙匯國際有關人士在接受環球人物雜志記者采訪時表示，瘦肉精應該不會成為問題，因為史密斯菲爾德一直按照美國的標準執行，被收購后也會繼續如此。在中國，雙匯則將繼續嚴格遵守中國的相關標準。該人士認為，有80年歷史的史密斯菲爾德擁有集約化的養殖模式、高效的生產組織、嚴格的食品安全管理、有效的環保措施等，合并后，雙匯會在自己的經驗基礎上，結合史密斯菲爾德的行業實踐，打造具有世界頂級水平的肉類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