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旭君毛澤東的“健康管家”

吳旭君，1932年生，泉州德化人，毛澤東的保健護士長、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零五醫院原副院長，貼身護理毛澤東健康長達21年。

看毛澤東接見外賓的一些新聞和電影紀錄片時，有人會注意到，毛澤東身邊經常會出現一位女護士，她就是毛澤東的護士長吳旭君。對于她的名字，毛主席曾風趣地說：“‘無細菌’這名字好，她是搞醫務工作的，講究衛生，沒有細菌，這樣就可以不生病嘛。”

其實，對于毛澤東來說，吳旭君并不僅僅是自己的保健護士長，不管是政治還是人生，他們之間無話不談。在毛澤東身邊的工作人員中，很少有人像吳旭君一樣，能夠以朋友般的身份與毛主席共事。

親歷“乒乓外交”

作為毛澤東身邊最親近的工作人員之一，吳旭君有幸親身見證了很多歷史性的時刻，尤其是對中美關系影響重大的“乒乓外交”。

1971年3月21日，毛澤東決定派國家乒乓球代表團赴日本參加于當月28日舉行的第31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代表團剛剛離開北京，毛澤東就囑咐吳旭君：“你每天要把各通訊社對于我們派出去的代表團的反應逐條地對我講。”

也許是因為過于關心這件事，毛澤東有些失眠。一天，吳旭君剛來到他的臥室，他就說：“講。”毛澤東口中的“講”，是讓吳旭君報告《參考資料》中的消息。

由于當時是清晨6點左右，最新的消息還沒有出來，吳旭君只能匯報前一天下午的情況。聽完匯報，毛澤東不耐煩地說：“告訴徐秘書，催催新華社的參考清樣，一出來立即就送來，我等著看。”

看到毛澤東如此心事重重，吳旭君很好奇：“主席，你怎么這么關心乒乓球代表團的反應？”毛澤東說：“這件事事關重大，非同一般呀！這是在火力偵察以后，我要爭取主動，選擇有利時機，讓人們看看中國人不是鐵板一塊。”

早在1957年，毛澤東就告訴吳旭君，不能只關心自己的醫療護理工作，要擴大知識面，多注意國內外大事。到了上世紀60年代初，毛澤東又開始要求吳旭君學著處理一些國際問題，兼做部分國際問題秘書的工作。接見外賓時，在毛澤東認為有必要的情況下，他會專門批準吳旭君留在現場聽聽他與外賓的交談內容，甚至有時還會讓吳旭君看一些外交部和中聯部的有關文件。

1971年4月6日，世乒賽即將結束。這一天，毛澤東給吳旭君看了一份文件。這是一份由外交部和國家體委聯合起草的關于不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的報告。看到毛澤東在上面已經圈閱了，吳旭君認為，不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的大局已定，因為大家在文件上的意見是一致的。

看完后，吳旭君按照毛澤東的要求，將文件退給外交部辦理。當晚，毛澤東提前吃了很多安眠藥，想要提早睡覺，但是到了晚上11點多，卻依然沒能睡下。“他因為吃了大量的安眠藥，困極了，腦袋這么低著，就在那兒這么低著睡，不肯躺下。”吳旭君回憶道。

過了一會，毛澤東突然說話了，嘴里嘟嘟囔囔，吳旭君聽了半天才聽出來，這是讓她去給外交部副部長王海容打電話，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聽到這句話，正坐在飯桌前吃飯的吳旭君當時就愣住了，因為這和她白天退走的文件內容剛好相反。

另外，毛澤東曾經交代過吳旭君，他吃完安眠藥之后說的話不算數。那么，現在這句話到底算不算數呢？沒辦法，面對這么大的事情，吳旭君提醒自己不能輕舉妄動，必須要想一個辦法證實主席現在到底是不是清醒著。

又過了一會，毛澤東勉強抬起頭來，使勁睜開眼睛看著吳旭君：“小吳，你怎么還坐在那兒吃呀？我叫你辦的事你怎么不去辦呢？”

吳旭君故意大聲問他：“主席，你剛才都跟我說了什么啦？我盡顧吃飯了，沒聽清楚，你再跟我說一遍。”然后，毛澤東又斷斷續續、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吞吞地把剛才交代的事重新說了一遍。

吳旭君又反問了一句：“你現在都吃了安眠藥了，你說的話算數嗎？”主席朝吳旭君揮了一下手，說：“算，趕快辦，要不就來不及了。”

確認完毛澤東的話，吳旭君拔腿就往值班室跑，給王海容打電話。第二天，毛澤東一睡醒，吳旭君就來到他面前核實，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緊張了一夜的吳旭君終于松了口氣。毛澤東笑著說：“你這個人呀，已經為中國辦了件大事，可你自己還不知道呢。”

敢“管制”毛主席的人

自從1953年來到毛澤東身邊后，吳旭君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精心護理主席的健康，并做好保密工作。相對于“護士長”，用“管事兒”一詞來形容吳旭君的工作可能更恰當。

1961年8月，中共中央在廬山召開工作會議，吳旭君跟隨毛澤東來到廬山。

一天晚上，在“蘆林一號”別墅中，當周恩來、劉少奇、朱德等領導人各自攜著舞伴起舞時，毛澤東正和旁邊的舞伴談論他該不該換下腳上的舊鞋子。此時，來自江西省農墾廳文工團的女演員邢韻聲，正獨自一人坐在大廳的角落里，默默地看著眼前歡快的舞池發呆。

偶然間，談話中的毛澤東看到了坐在遠處的邢韻聲，也許是因為小邢與自己的女兒長得有幾分相像，毛澤東朝她招了招手。看見主席朝自己招手，邢韻聲一時既緊張又激動，隔了好半天才紅著臉望向毛澤東，顫顫地說了一句：“主席……您……您好！”

很快，毛澤東便和這位新舞伴熟絡起來。看到邢韻聲結滿老繭的手，毛澤東不禁有些心疼：“你還算是吃了苦的孩子……不過，勞動能克服嬌氣。我有個女兒叫‘嬌嬌’，就是怕她太嬌了。”和邢韻聲跳完幾支舞后，坐下來休息時，毛澤東忽然轉頭對她低聲說：“你到休息室幫我拿支煙來。”邢韻聲剛剛準備起身，毛澤東又偷偷地指了指坐在對面的吳旭君，輕聲囑咐：“千萬不要被她看見。”

毛澤東的煙癮很大，即便手里的煙燒到了煙頭，他也舍不得丟掉。“主席，煙頭燒手指了！”邢韻聲提醒著。丟下這根煙頭，煙癮上頭的毛澤東還想再抽一根，又一次囑咐邢韻聲去拿煙。

第二支煙到手，正當毛澤東用火柴劃火點煙時，忽然從對面傳來一個聲音：“主席，您已抽了一支煙，不能再抽了。”原來，毛澤東抽第一支煙的時候就已經被吳旭君發現。這樣的場景令邢韻聲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想象不出，竟然有人能用這樣的口氣跟主席說話。

“是你拿的煙吧？”吳旭君沒有好氣地質問邢韻聲。毛澤東見狀連忙替眼前這位不明所以的新舞伴解圍：“小吳呀，不關她的事，是我要她去拿的。不知者，不怪罪嘛！”然后，毛澤東半自嘲、半開玩笑地對邢韻聲說：“你看，我不自由呀，抽煙都要受管制。”

廬山會議結束后，毛澤東在下山前留了一個通信地址給邢韻聲。1961年10月，邢韻聲給毛澤東寄去了第一封信件。10月21日，毛澤東以“父親”的名義給邢韻聲回了信。對于普通人來說，相互之間通信往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在毛澤東身邊的工作人員看來，這卻等同于泄露國家機密。

后來，毛澤東跟邢韻聲說，由于她寄來的第一封信“泄了密”，自己挨了吳旭君的一頓“尅”。原來，警衛汪東興在收發信件時，發現邢韻聲寄來的信封寫著“北京中南海保健院毛澤東收”，便把吳旭君找去狠狠地批評了一頓。受到冤屈的吳旭君，只好再去找毛澤東“算賬”。

“主席，您怎么能告訴小邢這樣寫地址呢？這可是泄密呀……”在毛澤東的書房里，吳旭君指著信封說。剛開始，毛澤東并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看了看信封上的字，不解地問：“是這個地址呀，怎么泄密啦？”吳旭君只好耐心地跟他解釋：“這就是泄密，這等于把中央首長的住址公布出去了。”話音剛落，毛澤東頓然醒悟：“哎呀，我怎么不知道哇？不知者，不怪罪嘛！小吳，我以后注意，注意就是了。”

吳旭君像教育學生一樣地反復叮囑著毛澤東，外面來信的地址應該寫：“北京第17支局106信箱吳旭君收”。“主席，今后一定要記住，不能寫您收，要寫我收。”

“我死的時候一定不要你在我跟前”

毛澤東生前曾多次與別人談起死亡的話題。在1964年的軍隊干部會議上，他說：“原子彈下來，就一條路——見馬克思。人年紀大了也會死。人如果負擔太重，死是很好的解脫辦法。”1973年，他會見澳大利亞總理時說：“我活不到革命結束了，我已經跟上帝打過招呼了。”1976年，尼克松的女兒前來看望病重的毛澤東時，他又一次談到：“一個人負擔太重，死是解脫。”

這些有關生死的談論，也許早已被世人遺忘在歷史中，但對于吳旭君來說，1963年的那次與毛澤東有關死亡的長談，令她至今難忘。

1963年12月16日，羅榮桓逝世，毛澤東在北京醫院告別遺體之后，一直處在精神低落的狀態中，吃不好也睡不香。有一天，他睡不著覺，找來吳旭君聊天。回想起當年的一些往事，話題不知不覺間轉到了死亡。

“我死的時候你不要在我跟前。”毛澤東說。吳旭君被主席的話嚇了一跳：“你別開玩笑了，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怎么會不在你身邊呢？我要做好防病工作，你得了小病我會及時給你治療護理，不讓你得大病。”

“不，我死的時候一定不要你在我跟前。”毛澤東堅定地說，“我母親死前我對她說，我不忍心看她痛苦的樣子，我想讓她給我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我要離開一下。母親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她同意了，所以直到現在，我腦子里的母親形象都是健康、美好的，像她活著時一樣。現在你明白我為什么不讓你在我跟前了吧？我要給你一個完美的印象，不讓你看見我的痛苦。”

“人們都說我命大。可我不信。我相信辯證法。辯證法告訴我們，有生就有死。”“按這個科學規律，我和羅榮桓同志一樣也會死的，而且死了要火化，你信不信？”對于毛澤東突然而來的提問，吳旭君沒有一點兒思想準備，她嚇呆了，過了好久才說話：“主席，咱們不要談這個問題，換個話題吧。”

但毛澤東卻開始認真起來：“你不要回避問題嘍。話題不能換，而且我還要對你把這個問題講透。給你一點兒思想準備的時間。我書架上有本《形式邏輯學》，你拿去讀，明天我們再接著談。”

第二天，在吳旭君的陪同下，毛澤東吃完一天中的第一頓飯時已經是下午。吳旭君離開飯桌剛坐到沙發上，他就開始問：“你的書看得怎么樣？我們接著昨天的談。”說起死亡的話題，吳旭君覺得心里很沉重：“咱們能不能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你這個人呀，還有點兒迷信呢。”毛澤東指著吳旭君的鼻子說，“你是個搞自然科學的，應該懂得自然規律的嚴肅性。”他說，“我死了，可以開個慶祝會。你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最好穿顏色鮮艷的紅衣服或花衣服，要興高采烈、滿面春風地參加慶祝會，然后你就大大方方地上臺去講話。”

“講什么？”吳旭君茫然地問。

“你就講：同志們，今天我們這個大會是個勝利的大會。毛澤東死了。我們大家來慶祝辯證法的勝利。他死得好。如果不死人，從孔夫子到現在地球就裝不下了。新陳代謝嘛。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這是事物發展的規律。”

毛澤東停頓了一下，認真地對吳旭君說：“我在世時吃魚比較多，我死后把我火化，骨灰撒到長江里喂魚。你就對魚說：魚兒呀，毛澤東給你們賠不是來了。他生前吃了你們，現在你們吃他吧，吃肥了你們好去為人民服務。這就叫物質不滅定律。”

“不能，萬萬不能。”吳旭君聽后連連搖頭，“平時我一切都聽你的，這件事不能聽，我也不干！”

毛澤東有些不高興：“你在我身邊工作了這么久，離我又這么近，都不能理解我呀。我主張實行火葬，我自己當然不能例外。我在協議上簽了名的。”

事后，吳旭君才了解到，的確有一份提倡中央領導人火葬的倡議書，毛澤東是第一個簽名的，日期是1956年4月27日。在這份倡議書上一共有黨內外136個人的簽名，中央和全國的高級干部幾乎都包括在內。只不過，考慮到當時的各種情況，毛澤東逝世后并沒有實行火葬。

1976年9月9日，吳旭君此時已經因病調離毛澤東保健護士長的職務近兩年。雖然吳旭君在這段時間里還經常回去看望他，并陪伴他度過了最后一個春節，但毛澤東的確沒有讓吳旭君看到他離世時的樣子。在對毛澤東最終放棄搶救的醫療記錄單上，沒有吳旭君的簽名。

現在，耄耋之年的吳旭君早已退休在北京養老，享受國家級津貼。老人家個子不高，滿頭銀發，但看起來依然精神煥發。按照與毛澤東生前的約定，每逢主席的生日和祭日，吳旭君都會穿上顏色鮮艷的紅衣服或花衣服，懷念主席，履行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