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艾米莉·迪金森詩歌自然意象中,水、花、果實等意象具有反復出現的關鍵性意象特點,因此對這3類意象的理解是從宏觀角度把握迪金森詩歌各類自然意象深層含義的關鍵。本文探討艾米莉·迪金森詩歌中的自然意象群,旨在為全面深入理解詩歌意象提供一個背景與路徑。利用這種方式加強了各種意象之間的聯系,這樣讀者在理解詩歌意象時能夠從宏觀角度把握各類意象的深層含義,從而拓展理解詩歌創作的視閾,提升對詩歌理解的精神高度,深刻認識迪金森詩歌與西方傳統文化的聯系。
關鍵詞: 艾米莉·迪金森 自然意象群 水意象 植物意象
人賦予自然物以情感,以超越的精神駕馭自然,使之向人的精神方面靠攏。自然意象便是這種運動的結果。它來自于自然存在之物質外形,同時又被灌注了人的精神。因此,“在自然意象中,往往寄托了詩人的全部心意和美感。自然意象不是單純的客觀,而是詩人主觀和客觀的相互擁抱?!雹?/p>
艾米莉·迪金森為新英格蘭鄉村中原始的自然風景、四季的循環變換所吸引。這些大自然的表象與詩人的情感與心態密切契合,成為詩歌中的重要藝術符號。這些意象既是人類共同的普遍一致的深層無意識的流露,又體現了詩人獨特的生命感受。
1.水意象
水是西文化中常見的本體意象,是一個源于具體經驗而進入共性抽象的特殊的“共相符號”。在西方傳統文化中,水意象從來就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它既是生命的張力,是滋養生命的物質,又是死亡的威脅;既象征純潔,又象征新生?!妒ソ洝撌兰o》記載神創造世界時靈光運行在水面上,并說:“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的物質?!庇谑撬嗑勐冻龊档亻L出了植物,水相聚處成為海,海水中有魚?;浇逃嘘P“水”的故事層出不窮,在西方文化中“水”意象極具宗教色彩。
“水”一般可分為靜態水和動態水,但在迪金森筆下的水意象較常處于動態。其水意象呈現兩種原型形態:河流與海洋。河流和海洋作為一種無所不在的客觀實體,具有運行的持續性、延綿性,形象地體現了事物運行遞進的單維性與持續性。河流的奔騰,義無反顧的直線運動方式,海洋的深沉與廣闊等特性誘發了詩人深層心理中的崇高感和虔誠的情感。
1.1河流
迪金森筆下河流總是充滿激情,富于流動性的?!段业暮恿飨蚰惚既ヒ弧分械暮恿靼l出大膽的呼告、急切的詢問,一旦獲得所愛的人的應允,情感就會噴薄而出。奔騰的河流飽含情感噴發的力度,宣泄著詩人的情感,再現了詩人等待愛情時的復雜心情。勇敢、直白、熱烈的愛情表達,對于一位維多利亞時代的女性來說是不可思議的。男人統治的社會對女性的理想模式要求是:美麗、嫻靜、柔軟、隱忍、謙卑。但是詩人沖破傳統社會和習俗對女性角色和價值定位的藩籬,以和男性處于平等地位的心態,主宰命運,大膽表露自己的愛,追求自身愛情和幸福。
1.2海洋
在迪金森筆下,浩瀚無垠的大海時而洶涌澎湃,時而溫和寧靜,既可畏又可親,既神秘莫測又迫近人間,既展示了空間的遼闊又讓人體味到了時間的永恒。海意象極具包容力,愛情的甜蜜與苦澀編織進海意象中;對死亡與永生的體悟融匯在海意象中。
在《那樣一只小小的,小小的船兒》中海豪放粗獷的風物特性引發詩人暢言愛情的強烈感受。用孤船在巨浪滔天的大海中陷入困境、掙扎航行這一具體意象重現了詩人面對愛情的復雜感受:渴望、迷茫、恐懼等強烈的情感。孤舟、巨浪營造的意境及詩歌中反復吟唱的形式使全詩情感藝術表現力得到極大的增強,全詩處于一種變幻的流動狀態,這正與詩人渴望愛、急切、迷茫的心情相契合。
而《浩瀚煙波》中深不可測的海洋讓詩人體味到廣闊與神秘的震撼,由此聯想到人類生命的有限及對永恒的企慕與追尋。人的一生恰似目標既定的小船行駛過海面,歷經坎坷與風雨,在空曠與孤寂中駛向死亡。人生之舟經歷“巨浪”的考驗,越過死亡海洋才能投入永恒的懷抱。
2.植物意象
2.1花
意象是自足的,它有獨立的表現性,但意象并不是孤立封閉的,一個意象總是與其他意象組合在一起,創造和擴大藝術表現空間,從而形成意義更豐富、審美內涵更豐富的藝術地。在迪金森詩歌里存在一些較為穩定的意象組合模式,在植物意象里有花與蜂蝶、雛菊與太陽這兩類組合。
蝶蜂縈繞花作為發生在自然中的典型場景勢必具有普遍一致的先驗形式。該場景亦在迪金森心靈中占據一角。飛翔于百花之中的蝶蜂是男性的象征,而詩人筆下的蝶蜂總是不顧傳統習俗,大膽求愛,對含苞欲放的鮮花緊追不舍,直至達到目的。等待蜜蜂的花則是女性的象征,花總是淑女風范莊重而矜持,時而對求愛者不屑一顧,時而對追求者戀戀不舍。
雛菊與太陽模式中的雛菊如希臘神話中的太陽花,如詩歌《雛菊悄悄地跟隨著太陽》中,雛菊追隨著太陽,癡癡地從日出望到日落。除詩歌外,在三封被評論家休厄爾稱為“最炙熱的情書”里也多次出現雛菊與太陽模式。雛菊柔弱謙卑的氣質充分展現了維多利亞時代婦女溫淑的品性和無助的處境。Adalaide Morris認為應該借助向心運動規律解釋雛菊從太陽那里得到的裨益,而不是主張用理性、權利或者互惠原則闡釋,因為雛菊對太陽的愛是一種不可避免的本能反射。②通過對詩歌中各類意象的分析,筆者發現迪金森常借用自然界中恒久不變的陽剛之物,如太陽、高山、大海、風、蜜蜂等象征情人模式中的男性形象,而陰柔的雛菊、花朵、玫瑰、小草等則是純潔無瑕的女性形象。在這類詩歌中,迪金森竭力說明,愛是出于一種無法擺脫的感情驅使,完全無法用理智加以控制或解釋。“花”對“太陽”的愛從來無需理由,也不期待回報,這種關系更像是一種強者對弱者的強迫式征服。因此,可以說,情人模式中的男性形象的權威地位是這類詩歌的基調,其神圣猶如上帝。
2.2果子
迪金森詩歌里所提到的“蘋果”、“草莓”、“禁果”等果子意象與基督教《圣經》中“禁果”的原型意象是相吻合的?!敖币辉~出自《圣經·舊約全書·創世紀》:蛇誘惑亞當和夏娃違背上帝的旨意,偷吃智慧樹上的果實,被逐出“樂園”。后世稱不被上帝允許的果實為“禁果”。在基督教看來,人類始祖之原罪在于違背上帝旨意偷食禁果,違背上帝的意愿是人類“墮落”和犯“原罪”之始。從文學的象征意義上看這則神話呈現了原始初民的自我意識,原始初民對自我的一種理解,是人與自然分離,由自然人走向文明人的隱喻。
《籬笆那邊》與《禁果有一種滋味》兩首詩里,詩人無視基督教關于人“墮落”與“原罪”的判定,坦然承認了自身對禁果的向往與渴望,詩人公然肯定了“禁果”,認為“禁果”相比“合法”的果子別有一番風味。借此,詩人試圖討論“上帝”與“合法”的問題。上帝是世界的創造者,是世界的主宰。“法”則是上帝的旨意,上帝所規定的宇宙秩序。智慧之樹是文明之樹的象征,智慧之果即知識之果、文化之果。吃了智慧之果后,人類能知羞恥、明善惡,實現人的自我意識和理性意識的覺醒。亞當與夏娃偷吃禁果,這就違背了上帝的勸誡,是對上帝的不順從和叛逆,就是一種“違法”的行為。因此,基督教所宣揚的“原罪”只不過是對人的自然本性,對人類追求理性與智慧的欲望的壓抑而已。在詩人看來,偷食禁果由人的自然天性所驅使,是人類對智慧、理性的必然追求。詩人以贊美“禁果”的勇敢精神表達了對人類“墮落”與“原罪”之說的反抗與挑戰,充分肯定了人類的自然本性及人類對理性與文明的追求。
詩人從大自然中擷取豐富的意象,在她的筆下,自然是一個閃爍著宗教之光、先驗主義之光的多面體寶石,其詩歌自然意象系統中,水、花、果實這幾類意象是具有反復出現的關鍵性意象的特點,因此這五類意象是把握迪金森詩歌自然意象系統的關鍵。這五類原型意象一方面沉積了英美民族宗教、文化的典型經驗,另一方面詩人有意識地對這些意象進行了含義與情感的升華,意象這個“空框”結構中更多地盛載了對男權社會的反抗,追求女性權利的表達;對傳統宗教的反抗,追求人類的自然本性的表露,追求理性與文明;對愛情的追求,勇于表達自己的真實情感;對自然的熱愛,以崇高的平等精神關懷自然界中每一個小生靈。
注釋:
①鄒建軍.現代詩的意象結構.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7:92.
②Adalaide Morris“The Love of Three-Prism Be”,in Feminist Critics Read Emily Dickinson,ed Suzanne Juhasz,Bloomington:Indiana UP,1983:10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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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湖南科技學院院級科研課題項目。課題號為:09XKYTC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