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破褲子的人

當(dāng)我走在喧鬧的大街，穿梭于熙攘的人群，無意間看到那條青黑色的破褲子，大概印象太深刻，或是塵封許久，那段回憶又浮現(xiàn)在了眼前。

他永遠是我們孩子追趕的對象，偶爾會從大人那里聽得一點關(guān)于他的故事。他曾經(jīng)有個家，好像由于什么原因，妻子離開了他。但這似乎從來都不是我們孩子關(guān)心的話題，而吸引我們的是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和東西。他好像從來都不厭煩我們，別的大人不允許我們做的，他允許；別的大人嫌我們吵吵嚷嚷，而他卻不煩。每次去別的地方，父母都會千叮萬囑要小心，唯獨去他那里，父母便不再說些什么，只說早點回來吃飯。

農(nóng)村人的名字都很奇怪，他是叫“和敞”還是叫“和尚”我也分不清楚，但叫就沒錯，我們不禮貌的稱呼他什么，他好像也不在乎，“和尚，你的褲子咋這么難看，都有洞了，為啥不縫？”“去去去，小孩家的懂啥叫好看”?！澳悴粫p褲子！”接著孩子們一陣歡笑，嘴里喊著“和尚不會縫褲子”便都急忙跑了出去。

忘了說一下那間茅草屋，那間屋在當(dāng)時不是最破的，屋前有一顆棗樹和一顆槐樹。房子不大，在我記憶里房間內(nèi)有許多古老的東西，具體是什么我現(xiàn)在也叫不上來；印象最深的是那面鏡子，它好像每天都是新的。聽伙伴們說，他每天都會去擦，在右上角有一個用紅紙剪的字，后來我認識了，是“囍”字。他那么寶貝的東西也不怕被我們摔壞，放在桌上最顯眼的地方?，F(xiàn)在想想，也許那面鏡子對他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吧。

他家田地不多，應(yīng)該屬村里最少的。于是他平常的工作就是去別人家?guī)兔Γ缓笤谀抢锍灶D飯。

那年夏季的一天，雨下的很大，鄰門的一家人好像開了鍋一樣，哭聲、爭吵聲夾雜著雷鳴，嚇得我躲在房間里不敢出來。母親急忙跑出來叫父親，“快，你幫著去找找，他家的娃子不知跑哪去了，下這么大雨”。父親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跑了過去。天快黑了，他們家聚了好多人，我又看到那條熟悉的褲子，是和尚。他皺著眉頭，看著快黑下來的天，戴上席帽便跑了出去。

“我都找了，能去的都去了”。那個母親哽咽地說道：“都愿你，為啥對他大吼大叫！”

“你別吵了，行不行！”那個父親便拿著電筒又出去了。

好像過了很久，我在母親的懷中快睡著了。但忽然一下所有的人都跑到院子里，是和尚找到了娃子，他戴著和尚的席帽在和尚的背上睡著了。那個母親又開始哭，似乎要給和尚跪下，和尚只是說：“他只是跑到村邊那個麥場里去了，怕回家你罵他。別老對孩子大吵大叫的?！蹦赣H一個勁地點頭，從和尚背上接過了孩子。

聽說那個母親非要給他做條新褲子，可他死活不要。最后，還是請他吃了頓飯?，F(xiàn)在想想，也許大人們當(dāng)中，只有他知道我們孩子會去那個麥場躲起來。

和尚好像在我的印象中消失了好多年，因為每次回家都見不著他，也漸漸把他遺忘了。

上個月回家時，我母親無意間提起他，說他現(xiàn)在過得很好，村里給他一間還算可以的房子，在村的那頭，偶爾會到村里來轉(zhuǎn)轉(zhuǎn)。

說來也巧，那天在街上見到他，頭發(fā)已漸白，但好像也沒有多大的變化，那條褲子雖比當(dāng)年那條新，但還是有些破舊了?！昂蜕小眰z字，我好像再也叫不出，只是勉強叫了一聲“爺爺”。我從小就知道，他的輩分比我爺爺還大。

聽到我叫他，他似乎有些驚訝，點點頭，“唉。你，放假了……”

他似乎還想對我說些什么，但好像又不知該說什么。

“您吃了嗎？”我搭訕說。

“??！吃了，吃了”。

“那您干嘛去？”

“老李叫我去他家吃飯……”

我撲哧一聲笑了，他也笑了。

看著他緩慢離開的背影，還有那條破舊的褲子，我停留了許久，那些童年的記憶又浮現(xiàn)在了眼前……

（指導(dǎo)老師：蒲錕）

【簡評】

穿破褲子的人，是什么人？原來是一位淳樸善良的農(nóng)人。小作者用簡練的文字描寫了這樣一位受村里人尊重的“和尚”?？梢钥闯?，作者正是以飽含了對村莊的濃濃眷戀和融融深情來構(gòu)思下筆的。細讀后，想起吳念真先生在《特別的一天》中刻畫的那位落腳仔?！昂蜕小笔窃卩l(xiāng)村生活的農(nóng)人的縮影。在這個家園里，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是那么和諧，他們生活中，既有溫情，也有悲涼。本文的優(yōu)點就在于，作者能將主人公的善良、淳樸和對人的愛透過一個孩子的眼睛描繪出來，并讓人讀后感到心靈得到了某種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