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化

在那老街的巷口，斑駁著歲月的遺跡。

地上潮潮的，空氣中充滿樹木的香。

正是清晨，初冬，太陽還沒出來，身邊掃過稀疏的人。手里都拎著菜，走步聲脆脆的，踏在淺水洼里，水便慌了神，錯(cuò)亂著，包裹了貓貓狗狗的絨毛。

在巷口昏燈下，一個(gè)中年女人，有幾些稀疏的枯發(fā)，穿著件灰黑色的舊布衣裳，坐在攤位旁，手插在衣兜里，躬著背，深深打了個(gè)哈欠。

攤位上，擱著幾個(gè)白生生的糍粑，旁邊一盒黃糖粉末，鵝黃的，絨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叫黃糖粉末。

中年女人腳下臟臟的北京犬慵懶地看著我。

我停下腳步，周圍即刻空洞了。我想買一個(gè)，僅僅是為了尋覓古風(fēng)殘骸，這中山古鎮(zhèn)的糍粑，我曾僅嘗過一個(gè)，那柔柔的甜是和著青石的幽香，是從井里生出的，清淡的糯米，勾起心中一條古老的石徑，那里似乎藏著繁華一世如曇花。

猶記得那個(gè)小小的古鎮(zhèn)，有木質(zhì)的棕色樓房，木制的潮濕樓梯，松松的，踏上去咚咚響，還夾著嘎吱聲。

那條青石路，泛著銀光，有小姑娘穿著舊舊的衣裳，踏過青石路，來到一家玩藝店，手拾起一只紅艷精美的布藝?yán)匣ⅲ抢匣⑸史滞怩r明，那些玩藝分外鮮明，從古板的老樓臺(tái)里擠出來，家家戶戶擠出片鮮紅的色彩，還有浸在清冽水里，散著泉水香氣的白瓷口哨，鴨子樣兒的，花狗樣兒的，全都伶俐流出淳樸之氣。

老餐館掛著錦旗，鋪滿灰塵，絨絨散著光芒。老餐館里傳來酒香，傳來飯香，傳來瓷碗白瓢碰撞聲，傳來干杯酒的聲音。

一段石梯前，有一個(gè)賣中山古鎮(zhèn)糍粑的老太太，她縮著瘦小的身子，穿著舊布衣。

在她身邊，還有賣吊墜的人，還有一只黃狗。

也就是從她布滿老繭的手上，我嘗到了第一只糍粑。

她沖我笑。

我用被凍得冷冰冰的手捧著那糍粑，如白瓷瓶一般的白糍粑，如曇花一般的白糍粑。

還有如泉水一般的老人的靈魂。

中年女人注意到了我，站起來，笑道：“買只糍粑吧，正宗的！”我上前，要了一個(gè)。她老練地抱起糍粑，用勺子劃開一個(gè)大口子，裝進(jìn)一勺一勺的糖粉末。

她的手上也有繭，皮膚干黃。

她笑著遞過，她腳下的北京犬一動(dòng)不動(dòng)，傻乎乎地看著我。

女人坐下去，又把手插回衣兜里，躬著背張望。

昏黃的燈照亮巷壁，照亮歲月留下的歷史痕跡，照亮那女人的臉，照亮那條臟臟的白毛北京犬。

望著捧在手中的暖暖的白糍粑，我想，這世界到底有多少美好都被風(fēng)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