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王完顏亮的“黑白”人生

完顏亮，女真名迪古乃，字元功，金王朝開國以來的第四位皇帝，也是有金一代以“中國天子自任”的第一人。完顏亮文武兼備，正所謂上馬打天下、下馬能吟誦。但就是這樣一位兼有文韜武略的皇帝，死后既無尊號，更無廟號，是皇帝，未曾亡國，但卻以廢帝稱之，謚號更是由“海陵煬王”貶到“海陵庶人”，死后未入皇陵，遷葬大房山鹿門谷諸王陵寢，而后，又遭改葬，遷出王陵。有著這樣跌宕起伏的生前身后經歷，完顏亮到底是何等人物？

在歷史上，人們對完顏亮褒貶不一、毀譽參半。有人認為在推進女真族漢化的進程和金代法制改革方面，他居功至偉，金末學者劉祁更是盛贊他“英武有大志”；也有人認為完顏亮剛愎自用、暴虐成性、荒淫無度、弒君弒母，是一個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的亂臣賊子，終遭亂軍所殺是罪有應得。然而，這些都是前人之述，筆者希望通過本文介紹，能使讀者對這位金廢帝有進一步了解和中肯地評價。

平步青云 扶搖直上

金王朝是一個由北方游獵民族女真族建立起來的，聯合漢、渤海、契丹諸民族部分上層貴族進行統治的封建政權。由于女真族眾數量較少，加之女真族從原始社會向階級社會過渡這一顯著的現實情況，金王朝肇基之時的統治者對皇族成員信任有加，多數中樞要職都由皇族成員擔任，以此牢牢掌握女真民族在金王朝的統治權。

可以說，完顏亮的初出茅廬與其顯赫的家世背景不無關系。完顏亮是金朝遼忠烈王完顏宗干的次子，而完顏宗干則是金朝開國皇帝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庶長子。換句話說，完顏亮是金太祖的孫子、金太宗的侄孫、金熙宗的叔伯兄弟，完顏亮有兩位皇帝爺爺和一位皇帝兄長。這樣顯赫的家世真是想不登上仕途都難！

從天眷三年（1140年）到皇統九年（1149年），完顏亮18歲初入仕途便“（官拜）奉國上將軍，赴梁王完顏宗弼（兀術）軍前任使，管理萬人”，以后歷任驃騎上將軍、龍虎衛上將軍、金國中京留守、光祿大夫、同判大宗正事（加特進）、平章政事和尚書省右丞相等職，并在27歲那一年官至太保、領（尚書、中書、門下）三省事兼都元帥，坐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不凡之人必有超凡之處，顯赫家世的蔭庇只能說是完顏亮在仕途扶搖直上的一個非充要條件。完顏亮自幼聰敏好學，曾拜一代大儒張用直為師，漢文化功底很深；加之受女真族驍勇善戰傳統文化氛圍的影響，他的詩詞意境恢弘且氣勢磅礴，所作的《書壁述懷》一詞便將他的文化功底和雄渾氣魄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蛟龍潛匿隱滄波，且與蝦蟆作混合。等待一朝頭角就，撼搖霹靂震山河。”一個從小便懷有凌云之志、自認“不與當朝皇帝差之分毫”的皇族子弟又豈肯甘居人下，一場奪位之戰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弒君奪位 天德登極

皇統九年（1149年），完顏亮聯合駙馬尚書左丞唐括辯、平章政事完顏秉德、尚書省令史李老僧等朝臣，殺金熙宗完顏亶于寢殿，諸人“奉海陵（完顏亮）坐，皆拜，稱萬歲”。完顏亮等人又設計假稱熙宗想要商議立后，召眾大臣入宮，殺曹國王完顏宗敏、豳國公完顏宗賢；再先后誅殺女真宗室貴族以及金太宗完顏晟（吳乞買）子孫70余人、周宋國王完顏宗翰子孫30余人。完顏亮在基本肅清反對力量、鞏固了統治基礎之后，封賞了助他奪位的有功之臣；而后，完顏亮稱帝，年號天德，改皇統九年（1149年）為天德元年，傳詔國內外，由此開始了他在金國13年的統治。

完顏亮為何會弒君奪位？

首先，完顏亮有著不肯低人一等的性格。他自認金熙宗完顏亶與他都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孫子，身份上差別不大，取而代之亦無不可，因此，對皇位素懷覬覦之心。在他身為人臣之時，八面玲瓏，和有權勢家族來往密切；與此同時，他也在壯大自己的力量，如猛安蕭裕深知完顏亮欲舉大事之志，曾對其推心置腹，有意佐助其成事，完顏亮便不斷舉薦蕭裕，使他一直握有兩京的軍政實權，官至兵部侍郎，這為他稱帝積攢了實質性的基礎。

其次，完顏亮抓住了有利時機。金熙宗在位時由于兩位伯父完顏宗干、完顏宗弼輔政，他可高枕無憂地過著雍榮華貴的帝王生活，這也使他對兩位伯父依賴性極強。但在完顏宗干病逝、皇太子完顏濟安早殤、完顏宗弼病逝這一連串事件發生后，金熙宗不知所措，惶惶不可終日。在眾多矛盾和高壓之下，他開始沉湎酒色、驕奢淫逸、消極怠政，他的弟弟完顏元、完顏查剌、裴滿皇后及妃嬪多人都遭殺戮，群臣震恐，人人自危，朝野動蕩，腐敗盛行。喜怒無常、嗜殺成性使他眾叛親離，最終在皇統九年（1149年）被合謀刺死。完顏亮也正是基于此關鍵節點，聚合與己交善又對熙宗素懷怨忿的大臣謀行弒君之舉，可謂“順乎”國情、民意和私欲，登上帝位也算是合情合理。

文治武功 一展抱負

完顏亮稱帝后，在政治、經濟、文化、法律改革等方面都有著諸多建樹。他不斷推行封建化和漢化改革，大力發展文化教育，改革科舉制度。完顏亮在位的13年在金王朝歷史上、民族史上乃至中國歷史上都是短暫但卻有著重要作用的年份。

他在熙宗完顏亶改革基礎上進一步改革和厘定從中央到地方的官制，限制女真貴族特權，如天德三年（1151年）十一月癸亥，詔罷世襲萬戶官，以改變貴族子孫相繼、專攬威權的狀況。他還任用不同民族的官員，藉此擴大階級和作為少數民族的統治基礎，使金王朝繼續穩步地向前發展。完顏亮還效法歷代中原王朝，通過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來完善金王朝的中央集權和皇權至上的政治體制。

完顏亮還十分重視經濟方面的改革。他繼承熙宗時將猛安謀克繼續南徙的政策，將諸宗室親族及其所屬諸猛安盡數遷至中都及山東等地；實行“計口授地”的制度，并興修水利“治水田”；開始大量鑄造銅錢，并在全國發行紙幣交鈔。天德三年（1151年），完顏亮以都城“僻在一隅，官艱于轉輸，民艱于赴訴”為由擺脫反對派的牽制，于天德五年（1153年）將原本偏居于東北一隅白山黑水間的金國都城從上京會寧府遷至南京 （時又稱燕京，今北京）。此舉使金國的京畿之地從地理上更加接近甚至進入漢文化圈的核心區域，從而加速了女真的封建化及與漢族的融合，這又為漢文化在金國的興盛提供了一定的條件。

完顏亮為實現“天下一家”的宏偉藍圖，踐行“不分貴賤”的民族理念和大一統思想，致力于宋、金的南北統一事業，并于1161年發動了伐宋戰爭，最終命喪部將完顏元宜之手。縱觀完顏亮的執政生涯，兩句話對他很適用，即“一將功成萬骨枯”和“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正是通過不斷殺戮宗室子弟和大臣，進而坐穩皇帝寶座的。

為何完顏亮會大肆殺戮宗室子弟和朝臣呢？

首先，完顏亮是通過宮闈政變登上皇帝寶座的，深恐他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威脅他的皇權統治，而宗室近支和權貴重臣充當這樣一種角色的可能性最大，加之本身他就被認為是“謀朝篡位”，宗室親戚和權臣嘴上不說，又怎會心甘情愿地對其俯首稱臣呢？于是，完顏亮“倦情于宗室，嚴法殺大臣”，對宗室親戚和朝中重臣殘酷苛刻，稍有風吹草動便橫加屠戮。

其次，自卑和渴求的心理、能力與身份地位的不匹配造成了完顏亮心理上的不平衡。我們來看一下完顏亮的宗室地位，他是金太祖庶長子完顏宗干的庶子，即庶子的庶子，在嚴格區分嫡庶地位的宗法制社會當中，嫡子的尊崇地位是庶子難以企及的。但是，完顏亮不是甘于平庸的庶子，他有凌云的志向和睿智的頭腦，在他的認識當中，只要通過競爭，一切皆有可能。完顏亮早年曾對心腹大臣高懷貞說過他的志向：“吾有三志，國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帥師伐遠，執其君長問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絕色而妻之，三也。”

獵取女色 極盡奢靡

實事求是地說，完顏亮私生活的瘋狂真堪比商紂王、隋煬帝，這金廢帝、海陵煬王的謚號也的確所言非虛。古代《謚法》云：“好內遠禮曰煬，去禮遠眾曰煬，逆天虐民曰煬，好大殆政曰煬，薄情寡義曰煬，離德荒國曰煬。”在這些可以稱“煬”的條件之中，筆者以為“好內遠禮”一條完顏亮最為符合了，他瘋狂地獵取女色，對象無所不包：有夫之婦，兄嫂弟媳，叔伯姊妹，叔母甥女。可以說，女人之于完顏亮，生他者不可，他生者不可，其余無不可！如若得不到，完顏亮所看中的女人面臨的就只有死亡這一種命運了。

完顏亮另一為人所詬病的便是極其奢侈地營建燕京（今北京）。《金史》載：“營南京宮殿，運一木之費至二千萬，率一車之力至五百人。宮殿之飾，遍傅黃金而后間以五彩，金屑飛空如落雪。一殿之費以億萬計，成而復毀，務極華麗。”觀其量詞的描述的確讓人瞠目，完顏亮之于女人與宮殿，又何異于商紂王之于鹿臺與酒池肉林？

雖然《金史》對于人物的撰述和評價多少帶有些政治色彩，但畢竟沒有完全失真，從中我們可以探尋些較為中肯的成分。《金史》載：“海陵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欲為君則弒其君，欲伐國則弒其母，欲奪人妻則使之殺其夫。三綱絕矣，何暇他論。至于屠滅宗族，翦刈忠良，婦姑姊妹盡入嬪御。方以三十二總管之兵圖一天下，卒之戾氣感召，身由惡終，使天下后世稱無道主以海陵為首。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綜觀海陵王完顏亮的一生，他剛愎自用且巧言善變，弒君奪取王位，屠殺宗室兄弟和舉事之臣，獵取女色不問親緣，草率南征、妄圖一統江山，終葬身叛將之手……但這只是片面地揪出了完顏亮的缺點。完顏亮作為金朝著名政治家、文學家，亦頗有政績，能夠嚴肅吏治并聽取臣下的某些有益建議，1153年遷都燕京（今北京）之后，完善中央集權，進一步鞏固了金王朝的統治，使金代作為一個繁盛的朝代閃耀在中國歷史的舞臺上，不失為一位有為的領導者，值得后世諸多借鑒與學習。

【責任編輯】王 凱